山巅的风总是冷的,像一把无情的刻刀削过青黑色的岩壁。李昀跪在祭坛前,双手捧着那枚据说能通天的玉髓,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下方云海翻涌,吞没了来时路,也吞没了他三十七年的人世光阴。
"子时已到。"清虚子的声音干涩如秋风扫枯枝,那双看尽沧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玉髓在李昀掌心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嗡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生命在其中躁动。一道苍白的光柱毫无征兆地从九霄直落,将他完全笼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分解,化作无数闪烁的微粒向上飘升,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却又在最深处的本能中战栗。
"随光而去,放下执念!"清虚子的呼喊越来越遥远,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上升的过程开始了,起初是缓慢的,像一片羽毛在微风中摇曳。李昀感到一种奇异的轻盈,仿佛卸下了背负一生的重担。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连根拔起的剧痛。就在这时,那些他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而来,每一个片段都鲜活如初,带着当时全部的温度与情感。
【第一个浮现的是母亲的笑脸】
五岁的冬日最先浮现。炭盆里火星噼啪作响,母亲将他冰凉的脚丫捂在怀里,哼着古老的童谣。"雪娃娃,找妈妈,找不到,哭哇哇..."母亲的嗓音沙哑而温暖,那种透过单衣传来的体温如此真实,李昀几乎要伸出手去触摸。
"昀儿以后想做什么呀?"母亲捏着他的小鼻子问,眼角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
"我要成仙!飞上天和云朵玩耍!"稚嫩的声音响亮地回答,带着不知天高地厚的纯真。
母亲笑出了眼泪:"傻孩子,人间才有温暖,天上多冷啊。"
她将他搂得更紧,"成了仙,就再也尝不到娘做的桂花糕了。"
那时的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说天上是冷的。现在他感觉到了——越是上升,周遭越是刺骨地寒。那种寒冷不是肌肤所感,而是直接侵蚀灵魂深处。
【私塾里的墨香扑面而来】
十岁的他正在临摹《道德经》,手腕酸疼却不敢懈怠。先生戒尺敲在桌上:"何谓道?道法自然。何谓德?德配天地。尔等切记,修道非为飞升,而为明心见性。"
窗外的蝉鸣聒噪,同桌的阿福偷偷递来一颗糖。冰糖在舌尖化开的甜,与墨汁的苦涩形成奇妙的对比。那时他不知道,几十年后自己会曲解"道"的本意,只为逃离人世之苦。
【十六岁第一次心动】
春雨淅沥的午后,他在书院回廊遇见撑伞的婉娘。鹅黄色的裙裾被风吹起,如蝶翼轻振。她弯腰拾起他掉落的书卷,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红了脸庞。
后来那么多夜晚,他在油灯下为她写诗,字字斟酌,句句推敲。那些笨拙的诗句如今忆起令人发笑,但胸腔中那份悸动却真实如昨。
【洞房花烛夜】
红盖头掀起的刹那,烛光映亮婉娘含羞的眉眼。交杯酒涩中带甜,如同往后岁月的滋味。她为他生下女儿时汗湿鬓发,却笑着将襁褓放入他怀中:"你看,她的眼睛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