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眼泪“啪嗒”滴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她想起小时候,总趴在爷爷的工作台边,看他雕东西。爷爷的手很糙,指关节上有不少老茧,可握起刻刀来却稳得很,一刀下去,木头的纹理就顺着刀刃舒展开来。有次她趁爷爷不注意,偷偷拿了支小刻刀,想雕个小兔子,结果没拿稳,刀划在手上,流了血。爷爷赶紧放下手里的活,用嘴给她吹伤口,还把那支小刻刀磨圆了刀尖,说:“晚晚还小,等长大了,爷爷教你雕最漂亮的凤凰。”
那时她总盼着长大,可真长大了,却走得越来越远——去省城读设计,毕业后留在上海做室内设计,每年回樟木巷的次数屈指可数。上次回来,是去年春节,爷爷拉着她的手,说木雕铺的生意越来越差,年轻人都喜欢买机器做的摆件,没人要手工木雕了。她当时忙着接客户的电话,没怎么上心,只说:“爷爷,不行就把铺子关了,我养您和奶奶。”爷爷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去给她煮糖水蛋。
现在想来,那声叹气里,藏着多少遗憾啊。
第二天清晨,苏晚是被巷口的卖菜声吵醒的。她穿好衣服,走到木雕铺,发现门没锁,一个穿中山装的老人正站在工作台前,手里拿着个木雕小菩萨,眉头皱着:“苏老根呢?这菩萨的手上次摔断了,我拿来让他修修,怎么没人?”
“李伯,我爷爷走了。”苏晚轻声说。
李伯愣了一下,手里的小菩萨差点掉在地上:“走了?怎么就走了……去年我这菩萨还是他修的,他说这菩萨是我老伴生前求的,得修得仔细点,不能走了样。”他摩挲着菩萨的衣纹,“我老伴走了五年了,就指着这菩萨念想呢,现在可怎么办?”
苏晚看着李伯通红的眼睛,想起爷爷本子里写的“木雕不是雕木头,是雕人心”,心里一酸:“李伯,您把菩萨留下吧,我试试修。”
李伯愣了:“你会修?你爷爷没教过你吧?”
“我看爷爷修过,试试总能行。”苏晚其实没碰过刻刀,除了小时候那次划破手,可她不想让李伯失望,也不想让爷爷的手艺,就这么断了。
等李伯走后,苏晚把小菩萨放在工作台上,拿出爷爷的刻刀。小菩萨的左手断了,断面不平整,得先把断面磨光滑,再找块和原来材质相近的樟木,雕出一只手,粘上去,最后再补漆。
她先找了块小樟木,用砂纸打磨断面,磨了半天,胳膊都酸了,断面还是坑坑洼洼的。她又拿起修光刀,想把樟木削成手的形状,结果刚下刀,就把木头削歪了——刻刀在爷爷手里听话得很,到了她手里,却像条不听话的蛇。
“哎,还是不行。”苏晚放下刻刀,看着桌上的小菩萨,有点泄气。这时奶奶端着碗豆浆进来,看见她的样子,叹了口气:“你爷爷雕了四十年木头,手上的功夫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你爷爷常说,雕木头得顺着木纹来,不能硬来,就像做人,得懂变通。”
苏晚拿起爷爷的木雕记,翻到有修菩萨的那一页,上面写着:“修旧木雕,先看木纹走向,断处要找同纹理的木料,粘的时候要用鱼鳔胶,补漆要调得和原来的颜色一样,不能看出来痕迹。”下面还画了个小图,标着怎么找木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