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安陵容甚至没去看那光屏上显示了什么。她猛地掀开薄被,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几步冲到那小小的妆镜前。

铜镜模糊,映出一张年轻、怯懦、带着几分营养不良的苍白的脸。眉眼细致,本是好的,却被一层挥之不去的畏缩和愁苦笼罩着,像明珠蒙尘,美玉裹絮。

就是这张脸,带着对命运的惶恐和一丝微薄的幻想,走进了那座吃人的宫殿,然后被啃噬得骨头都不剩。

“呵。”她抬手,指尖冰冷,慢慢触上镜面,勾勒着镜中人的轮廓。眼神却一点点变了,那层畏缩被强行撕去,露出底下尖锐、冰冷、燃烧着野心的内核。

父亲?那个恨不得卖女求荣的松阳县丞?兄长?那个只知吃喝嫖赌、烂泥扶不上墙的安陵予?

指望他们?不如指望一把能捅穿一切的刀。

一个念头,一个疯狂、大胆、足以诛九族的念头,在她看到镜旁放着的一封家信时,骤然清晰——那是她那位“好兄长”前几日寄回的家书,字迹歪斜,通篇除了要钱就是要钱。

顶替他。

顶替安陵予的名字,去科举,去夺功名,去把男人的路,走成她的通天梯!

血液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冰冷又滚烫。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决绝的铁锈味。

接下来的日子,安陵容像一个沉入水底的赌徒,屏住呼吸,押上所有,进行着一场寂静无声的疯狂筹备。

她借口为选秀静心祈福,闭门不出。暗中却用尽所有手段,变卖了母亲留下的一支微不足道的银簪,又模仿父亲的笔迹与印信,几近完美地伪造了一份路引和官学荐书。她那个兄长,常年在外鬼混,数年不归家已是常事,家中父母对他早已失望透顶,近乎不闻不问,这给了她绝佳的冒充空隙。

日夜不休地啃读那些曾经被她视为无用、只男子才需研读的四书五经、策论文章。前世在宫中为了揣摩圣意、附庸风雅而积累下的那点文墨底蕴,此刻成了她唯一的基石。系统那近乎死寂的基础辅助功能,唯一的作用便是让她强行集中精神,透支般吸收着那些晦涩文字。

身体累到极致,伏在案上短暂眯一下,梦里仍是鸩酒入喉的烧灼和甄嬛最后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眼睛。她总是猛地惊醒,冷汗涔涔,然后抓起冰冷的毛巾用力擦一把脸,继续埋首灯下。

眼神却越来越亮,越来越锐,像磨开了刃的刀。

离家的那个清晨,天色未明,浓雾湿冷。

她换上提前备好的粗布男装,用长布条紧紧束住胸,将一头青丝一丝不苟地全部束进儒生巾里。镜子里的人,身形单薄,面色苍白,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怯懦哀愁已被彻底压下,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沉静与冷冽。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囚禁了她前世起点的小院,没有丝毫留恋,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浓雾之中。

路途艰苦远超想象。雇的骡车颠簸,夜宿的荒庙寒冷,盘缠捉襟见肘。同行的几个落魄书生偶尔交谈,议论着京中局势、这次科考的可能题目。她从不参与,只默默听着,每一个字都记下,在心里反复揣摩。

有人看她孤僻瘦弱想来欺生,被她抬起眼,用那种宫里淬炼出的、看死人一样的冰冷眼神淡淡一扫,竟下意识地噤声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