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浓稠的、暗红的液体,正缓缓地、蜿蜒地爬过神像彩绘的衣袍。
黏腻,缓慢,如同两道血泪。
阿芷的呼吸刹那间停了,血液冻僵在血管里。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牙齿嘚嘚相撞的轻响在死寂的庙里格外清晰。
血泪淌过神像下颌,滴落。
嗒。
轻轻一声,砸在积满香灰的供桌上,也砸碎了阿芷脑中最后一根弦。
她转身,疯了一样冲回自家院子,反手死死插上门栓,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湿透了单薄的衣衫。
这一夜,林家坳无人安眠。痛苦的呻吟声、惊惧的哭泣声、无意义的嘶吼声,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人间地狱的图景。
天快亮时,声音奇迹般地弱了下去。并非好转,而是一种更令人心寒的死寂,仿佛整个村子最后的生气都被抽干了。
然后,锣声炸响!
哐哐哐——!
急促、狂乱,带着一种末日来临般的疯癫。
“开了!药炉开了!”尖利的嗓音划破晨曦,“童男童女!快!献祭!请神恕罪!”
阿芷像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扑到窗边。
谷场中央,不知何时已用砖石垒起一个简陋的祭坛,上面架着一口巨大的黑铁锅,锅下柴火熊熊,锅里墨绿色的药汁翻滚沸腾,冒出浓烈刺鼻的灰绿色烟雾。那昨日见过的干瘦道士,此刻脸上涂满符灰,状若疯魔,挥舞着木剑蹦跳嘶叫。
林老栓和几个同样面无人色的男人,正死死拖着两个被麻绳捆住、嘴里塞了破布的孩子!孩子的小腿无力地蹬踹,眼睛瞪得几乎裂开,满是极致的恐惧。
人群麻木地围着,眼神空洞,仿佛只是被锣声驱赶来的木偶。
“快!扔进去!药引入炉,瘟疫立除!”道士尖啸,剑尖指向沸腾的铁锅。
两个汉子咬咬牙,抬起不断挣扎的女童,就要往那滚烫的药汁里投——
“不!!”
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尖叫撕裂了空气。
阿芷自己都没意识到那声音是从自己喉咙里挤出来的。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猛地撞开身前麻木的人群,不顾一切地冲上祭坛,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那个抬着孩子的汉子!
那汉子猝不及防,踉跄着松了手。女童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阿芷!你疯了!”林老栓惊怒交加,脸色铁青。
“你们才疯了!!”阿芷张开双臂,死死护在两个孩子身前,头发散乱,眼睛赤红,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颤抖,“这是杀人!大道公不会饶恕你们!不会!”
那道士一愣,随即暴怒,木剑指向阿芷:“妖女!阻挠法事,邪祟附体!把她一起……”
话未说完——
咚!
一声沉闷巨响,并非来自祭坛,而是来自不远处那小小的庙宇!
仿佛有什么极重的东西轰然倒地。
所有嘈杂戛然而止。所有人,无论是疯狂的道士、惊怒的族老、麻木的村民,还是豁出一切的阿芷,全都下意识地扭头望向庙门方向。
一片死寂中,只有药汁在铁锅里咕嘟冒泡的声响。
然后,一声幽深、古老、带着无尽疲惫与一丝冰冷讥诮的叹息,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仿佛直接响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