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哉,尔等岂知……”
那声音微妙地停顿,像毒蛇吐信,带来一种沁入骨髓的寒意。
“……神明早换人了?”
阿芷浑身一僵,血液倒流。
她一点点,一点点地抬起头,视线越过僵立的人群,望向那洞开的庙门。
微弱的晨曦与屋内长明的灯烛光混杂着,勾勒出神龛的轮廓。
保生大帝的神像……依然端坐。
但那双泥塑的眼睛,不知何时,竟已完全睁开!
石刻的眸子里没有半分往日的慈悯,只有一片漠然的、非人的空洞。而神像周身,原本该是氤氲祥和香火气的所在,此刻竟汹涌翻滚着浓得化不开的灰黑雾气,污秽、粘稠、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疫病与死亡的气息,冲天而起!
那不是香火。
是冲天疫气!
第二章 泥胎睁眼,疫母低语
那一声叹息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被冻僵了。
所有人都僵住了,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连那沸腾的药炉似乎都停滞了一瞬。每一张脸上都凝固着前一刻的表情——狂热的、恐惧的、麻木的、决绝的——此刻却都被同一股彻骨的寒意覆盖,扭曲成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
阿芷的血液似乎真的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冷得发痛。她仰着头,瞳孔里倒映着庙中那可怖的景象。
睁眼的神像。
那双眼睛,绝非凡间工匠所能雕琢。没有瞳仁,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混沌的、泥沼般的深灰,如同被搅浑的死水,倒映不出任何光亮,只有一种吞噬一切的虚无。可偏偏,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对眸子“看”着他们,冰冷地、漠然地,掠过祭坛,掠过每一个僵立的人。
还有那缭绕的疫气,灰黑、粘稠,如同活物般从神像的衣袍褶皱、从它每一寸泥胎中翻涌而出,缠绕升腾,带着一股强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败甜腥气,直冲口鼻。那气味钻进去,肺腑都像是要被腐蚀烂掉。
“大…大道公……”族老林老栓第一个反应过来,噗通一声瘫跪在地,抖得如同风中残叶,涕泪横流,“显灵了……神明显灵了!饶命!饶命啊!”
他这一跪一嚎,像是解开了什么定身咒。人群瞬间炸开,哭喊声、磕头声、桌椅撞翻声乱成一团。恐惧以另一种更彻底的方式攫住了所有人。
那干瘦道士手里的木剑“当啷”掉在地上,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珠疯狂转动,似乎想从那异变的神像上找出一点自己熟悉的、可以理解的“神迹”痕迹,但他失败了。那冲天疫气带来的只有最纯粹的邪异与不祥。他猛地后退一步,尖声怪叫:“不是!这不是请神!这是……这是……”
是什么,他没能说出口。
因为那双灰色的石头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
极其缓慢,带着一种泥塑挪动时应有的滞涩感,却精准无比地“看”向了祭坛,看向了被阿芷护在身后的两个孩童,以及……那口依旧翻滚着诡异绿沫的铁锅。
咕嘟……咕嘟……
药汁沸腾的声音在死寂中变得异常清晰。
接着,一个声音再次响起。不再是叹息,而是清晰、缓慢、一字一顿的话语,音调毫无起伏,冰冷得像是从万丈冰窟底下捞上来的一样:
“此非……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