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晚还有安排吗?」书房门开,他出来,西装外套穿了回去。衬衫在灯下挺括,他带着会议室里出来的那股凉。
「没有。」她把毛巾叠好,「你要出去?」
「公司那边临时加了个媒体沟通会。」他把手表系好,语气里有习惯成自然的交代,「不晚,十点多回来。」
「好。」她点头,像每一次被告知后的默认。
他走到玄关,像想起什么,回头,「明天晚上回家吃饭,妈那边有个家宴。」
「提前说一声,会更好。」她稍稍抬眼,声音平稳,「需要我准备什么?」
「不用,你就随便到场。穿那件藏蓝色的裙子。」他停顿一下,「人多嘴杂,你别在意。」
她笑了一下,「我最不在意的,向来是别人嘴。」
他点头,打开门,走出去。门合上的瞬间,客厅里的灯亮度轻轻跳了一下,像迟疑着要不要调暗一点。
她把蜡烛吹灭,用纸巾擦掉烛台沿上的蜡泪。玻璃的那道细裂在灯下像一条被放大的浅纹,她伸手沿它摸了一寸,停下。手机又响,是工作群里要改的标题,临时。她回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调色、修稿,进度条在屏幕上缓慢地走,像某种迟来的自证。
九点半,她把定稿发出去,抬手按了按眉心。窗外风再次漫进来,城市的灯远远贴着雾,她突然有点冷。她去衣柜里找薄毯,拉开下层抽屉时,卡了一下。抽屉里放着去年体检单、旧发票和一册压得发黄的相册。她坐在地上,把相册抽出来,封面上白色绒布起球,边角磨损,像被人拿起又放下很多次。
第一页是民政局门口的合影。她的笑很小,藏在嘴角,他的目光看向镜头之外。那天风也很大,她记得有个阿姨非要把她的头纱抚平,手心温热。她翻过第二页、第三页,照片开始稀疏,中间夹着一张他第一次带她参加公司年会的入场券,背面用她的字写着「来日可期」。她指尖停在「可期」两个字上,觉得有点讽刺。
相册最后一页塞着一张收据,是她前年买他生日礼物的消费清单。她把它对折,又摊开,白纸折痕连着另一条更浅的折痕。她突然想起,那年的蛋糕他没吃,说晚上胃不舒服。她把蛋糕切成小块放进冰箱,第二天丢了。
她把相册合上,放回抽屉。抽屉的金属轨道哑哑地响,像被搁置太久的铁。
十点整,门口的灯感应亮了一下,又灭。她知道他不会在十点之前回来。她去阳台收衣服,风从衣物间穿过去,衣角轻轻相互碰触,像人在窄巷擦肩。她看见对面楼里有人在吹蜡烛,火光短暂亮起又黯下,一阵欢呼,隔着玻璃也能听见碎碎的笑。
她回到客厅,坐在沙发边,拿起手机打开备忘录。空白页在指尖下亮着,像一面洁白墙壁。她打下几个字,又删了。再打,停住。
「我们是不是,不合适。」
她盯着这一行,觉得它不像一句话,更像一道门。她没勇气推开,但她知道那扇门一直在那。她把这行字保存,关上页面,把手机扣在桌上。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她抬头,他进来,身上带着夜里的凉气,眉目之间有未散的倦。他看见她还醒着,惊讶并不明显。
「还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