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重归寂静。
沈青釉缓缓放下笔,目光死死盯住桌上那幅倾注了她三年心血、足以奠定她画坛地位的《千里江山图》。
就是它,带来了无尽的荣耀,也带来了毁灭的深渊。
她伸出手,轻柔地抚过画卷上的山峦江河。下一瞬,她眼中闪过决绝厉色,猛地将画轴卷起,用丝带仔细系好,藏入画案旁一个带有暗格的紫檀木柜中。
然后,她铺开一张新的生宣。
研墨,提笔。
笔尖颤抖,不是因为无力,而是因为积压了两世的恨意亟待宣泄。
她闭上眼,前世破庙的风雪、右手的剧痛、众人的嘲笑、柳如颜那虚伪得意的笑脸...一一掠过脑海。
再睁眼时,眸中只剩一片冰封的杀意。
她落笔了。
画的却不是山水花鸟,而是人像——柳如颜的肖像。
但绝非寻常肖像。画中的柳如颜穿着她梦寐以求的华服,站在金殿之上,手持那幅《千里江山图》,接受着万众朝拜。画面极尽华丽,细节逼真至极。
然而,沈青釉的笔法却透着一股诡异的邪气。她描绘柳如颜笑容的线条,看似明媚,实则隐含贪婪;勾勒华服的笔触,彰显富贵,却也暗藏虚荣脆弱之感。
更奇特的是,在她作画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自血脉深处苏醒——仿佛她的意念、她的恨意,正随着笔墨一点点融入纸中。
画至尾声,她在那幅《千里江山图》的仿作上,刻意留下了一处极其隐蔽、唯有原作者才知晓的 structural 缺陷——一处山水的皴法错谬,犹如美人面上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痕。
最后,她在画纸右下角的留白处,写下一个小小的、力透纸背的“窃”字。
写罢,掷笔。
她看着桌上这幅栩栩如生却透着不祥气息的画像,一种莫名的预感浮上心头。
她前世直至惨死才模糊察觉的天赋——她的画能微妙影响现实——似乎随着重生而变得清晰、可控了。
“柳如颜,”她轻抚画中人的脸庞,声音冷若冰霜,“你想要名利?好。我便让你...求仁得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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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沈青釉闭门谢客,尤其避见柳如颜。
柳如颜几次来访都被婉拒,心下惊疑不定,却只当沈青釉是创作到了关键处,性子变得孤僻,并未多想。毕竟,过去的沈青釉对她从不设防。
沈青釉开始了她的布局。
她不再绘制宏大的山水,而是专注于一系列小幅作品,材料也并非昂贵的宣纸徽墨,而是普通的纸张和木炭。
第一幅:《朽木图》。画的是一副精致画架,但其一条桌腿内部却已布满虫蛀空洞,摇摇欲坠。完成后,她让小禾将这幅看似涂鸦的画“不小心”遗落在柳如颜常去采购画材的“雅集斋”后院。
第二幅:《溃堤图》。描绘的是盛满昂贵颜料的白玉碟,但其底部已有细微裂纹,颜料即将渗出污染一切。她设法将此画塞入了即将送往柳府的新一批颜料盒的夹层中。
第三幅:《漏舟图》。勾勒的是一艘华丽船只扬帆起航,气势十足,但船底却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洞,河水正汩汩涌入。这幅画,被她匿名寄给了那位积极为柳如颜筹备画展、意图讨好的宁王爷。
每一幅画,她都倾注了精神力,将“腐朽”、“溃败”、“泄漏”的概念融入笔端。她能感觉到,每次画完,都会有一丝微弱的疲惫,但血脉中那种奇异的力量却愈发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