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谁是阿秀？
我感觉抓着我胳膊的手松了一点，赶紧抓住竹竿，指甲都抠进了竹竿的缝隙里。奶奶的手在岸上拉我，她的手很粗糙，满是老茧，抓得我胳膊生疼，可我知道，那是救命的力气。
终于，我的头露出了水面。新鲜空气冲进我肺里，我咳嗽着，眼泪鼻涕一起流，嘴里全是河水的腥甜。奶奶把我抱上岸，她的衣服全湿了，贴在身上，身体抖得像筛糠。我回头看河里，那墨绿的水面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那只红色的发卡还漂在那里，红得刺眼，像一滴凝固的血。
那天晚上，我发了高烧，烧得迷迷糊糊的。我躺在奶奶的床上，盖着两床厚被子，还是觉得冷，像浑身泡在冰水里。奶奶坐在我床边，用热毛巾敷我的额头，她手里拿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黄色的粉末，一边敷一边念念有词，我听不清，只觉得她的声音很轻，像在哄一个不听话的鬼。
半夜，我醒了一次，看见奶奶不在床边。我爬起来，光着脚走到窗边，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我打哆嗦。我看见奶奶正往河边走，她手里提着个纸糊的篮子，里面装着黄纸和香。河边的风很大，吹得她的黑布衫飘起来，像一只展翅的黑鸟，随时会被风吹进河里。
奶奶在河边跪下，点燃了黄纸。纸灰被风吹起来，飘在水面上，像一群白色的蝴蝶，刚碰到水面就沉了下去。奶奶一边烧纸，一边哭，她的哭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阿秀啊…… 当年是你命苦…… 可囡囡是无辜的…… 你别缠着她…… 我给你烧点钱…… 你买点好吃的…… 找个好地方投胎…… 别再待在这冷水里了……”
纸灰落在水里，没发出一点声音。我看着奶奶的背影，突然觉得，那水里的东西，真的叫阿秀。
后来妈妈告诉我，奶奶那天在我喝的粥里加了朱砂和艾草灰，是找村里的老中医要的偏方，说是能 “压惊驱邪”。那粥很苦，我喝的时候皱着眉头，奶奶就用糖哄我：“乖，喝了就不冷了，阿秀就不敢来找你了。”
从那天起，奶奶给我编了个红绳手链，手链里裹着一些黄色的粉末，还有几根黑色的头发，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老中医的头发。奶奶把红绳系在我手腕上，系得很紧，勒得我手腕有点疼。“囡囡，这个手链要一直戴着，不能摘，知道吗？” 奶奶的眼神很严肃，“它能保你平安，能把阿秀挡在外面。”
我点点头，把手链摸了又摸。那天晚上，我又梦见了阿秀。她还是在水里，抓着我的胳膊，说：“我会等你的…… 等你长大……”
第二章 浴缸里漂着的一尺黑发
我八岁那年，我们家搬离了河边的老瓦房，住进了村里新建的砖房。砖房离忘川河有半里地，可我还是能闻到那股腥甜的味道，尤其是阴雨天，那味道会从门缝里钻进来，飘在客厅里，绕在我床头，像阿秀的手，在我身上摸来摸去。
自从五岁那次落水后，我就特别怕水。不敢去河边，不敢洗澡，甚至连喝水都要妈妈看着我喝。妈妈总说我 “娇气”，说我 “小时候落次水就留下病根了”，只有奶奶知道，我不是娇气，是怕，怕水里的阿秀，怕她再把我拉进河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