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还是会做梦。几乎每天晚上，我都会做同一个梦。梦里，我又掉进了忘川河，冰冷的水裹着我，阿秀就在我面前，她抱着我，把脸贴在我的脸上。她的脸很凉，像冰块，头发上的水珠滴在我的脖子里，痒得我发麻。她的肚子顶着我的肚子，软乎乎的，像揣了个热水袋。
“跟我走，” 她还是那句话，“跟我走，就不冷了。”
每次我都会在梦里挣扎，可怎么也逃不开她的手。直到我醒过来，浑身是汗，心脏 “砰砰” 地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我会摸一摸手腕上的红绳，确认它还在，才敢继续睡。
有一次，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在床上。
我在卫生间里，坐在浴缸里。浴缸里的水已经满了，溢到了地上，流得满地都是，瓷砖上滑得能反光。我身上的睡衣全湿了，贴在身上，冷得我打哆嗦。卫生间的灯没开，只有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把水面照得泛着冷光。
“囡囡！你在干什么！” 妈妈推开门，看到满地的水，气得嗓门都大了，“你洗澡洗了一个小时？水都溢出来了！你想淹了我们家吗？”
我看着妈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床上睡觉的，怎么会跑到浴缸里来？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床、怎么开卫生间门的。
妈妈骂了我一顿，然后拿着拖把拖地。我坐在浴缸里，看着水里的自己。水里的倒影很模糊，我总觉得，那倒影后面，还有一个人影，长发、蓝布衫、隆起的肚子，像阿秀。
我伸手，想摸一摸水面。就在这时，我看见水里漂着几根头发。
不是我的。我的头发很短，刚到肩膀，而且是黑色的，有点发黄。可这几根头发很长，黑得发亮，至少有一尺长，像黑色的丝带，在水里绕着我的手转。
我吓得一下子站起来，水溅了一地。妈妈回头看我，眉头皱得紧紧的：“你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头发…… 水里有头发……” 我指着浴缸里的头发，声音在抖，“很长的头发…… 不是我的……”
妈妈走过来，弯腰看了看浴缸，又直起身子，疑惑地看着我：“哪有什么头发？你是不是又做梦了？水里只有你的头发，乱糟糟的。”
我再看浴缸里，那几根长发不见了，只剩下浑浊的水，还有我自己的短发漂在水面上。
从那天起，我更怕水了。每次洗澡，我都要妈妈在门口等着，还会把浴缸里的水放得很少，只到我的膝盖。可就算这样，我还是能在水里看到那几根黑发，有时候漂在水面上，有时候绕在我的脚踝上，像水草一样缠得紧紧的。我还能听到阿秀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说：“水不冷…… 跟我走……”
有一次，学校组织去镇上的游泳池游泳。我站在游泳池边，看着蓝色的水，心里直发慌。水很清，能看到池底的瓷砖，可我总觉得，池底藏着阿秀的手，会突然伸出来，抓住我的脚。
老师问我怎么不下去，我说我怕水。同学们都笑我，说我是 “胆小鬼”，说我 “不敢下水是因为怕被水鬼抓”。我没反驳，因为他们说对了，我就是怕。
就在这时，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不是老师，不是同学，是一个又轻又冷的声音，像风一样，只有我能听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