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他紧紧护在怀里的那样东西,干燥完好
那是一把黑色的折叠伞。
他跑得太急,胸腔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话都说不连贯,直接把伞往我手里塞:
伞……给你的……我跑、跑回去拿的……别、别淋着……
冰凉的伞柄入手,却奇异般地残留着他一路奔跑捂出的滚烫体温,那温度灼烫着我的掌心。
我愕然抬头,看着他不断滴水的发梢,看着他冻得有些发白的嘴唇,看着他因为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膛,还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此刻盛满了纯粹的焦急和笨拙的关切。
一种极其陌生而汹涌的情绪,毫无预兆地撞上我的心口,撞得我鼻尖发酸,喉咙发紧。
那些被我筑起来用以隔绝外界的高墙,在这一刻,被这个淋得像落汤鸡一样、只为给她送一把伞的少年,用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撞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周围有相识的男生在吹口哨,有女生在小声议论偷笑。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固执地看着我,确保我接过了伞。
我沉默了几秒,然后,在一片起哄声中,用力撑开了那把黑色的伞。
伞面很大。我往前走了半步,默默将伞举高,将他一同罩在了这片无雨的天空下。
雨水敲打伞面的噼啪声瞬间变得清晰而密集。
他整个人僵住了,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忘了。
雨水顺着他惊愕的脸庞滑落,滴进衣领,他也毫无所觉。
只有那双眼睛,一点点睁大,里面的光从愕然到难以置信,再到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璀璨的狂喜,亮得让我心悸,几乎不敢直视。
……谢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涩。
……不、不客气!
他像是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音量猛地拔高,又赶紧压低,脸颊再次不受控制地红透,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那段从教学楼到宿舍楼短短一两分钟的路,我们走得很慢,很沉默。
伞下的空间逼仄,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被雨水冲刷过的洗衣粉味,混合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气息。
雨水在我们周围织成密密的帘,世界喧嚣又安静。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从此,每晚高三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成了他的冲锋号。
他准时守在我们教室外的阴影里,不再躲藏,却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一米左右的距离,沉默地护送我回宿舍楼。
经过窗口时,他会飞快地偷看一眼我伏案学习的背影,眼神炽热而专注,引得我同桌频频压低声音偷笑:凝凝。
你的专属护卫又准时上岗执勤啦。
他开始写小纸条,叠成复杂的方块或爱心,内容从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物理巧记口诀,到抄录的蹩脚情诗,更多的是简短的“加油”、“注意休息”、“别太累”。他会省下零花钱,买我爱喝的奶茶和零食,再宝贝似的揣在怀里,托林浩“自然”地送到我手上。
小县城的星空似乎比江城的更亮更低。我们在晨光微熹的操场边背单词,听着远处传来的晨读声;在星子低垂的宿舍楼下,借着昏暗的路灯光轻声道别,相互鼓劲,彼此支撑。他是我压抑窒息的高三里,唯一鲜活、滚烫、色彩明亮的光彩。他看我时,眼里有藏不住的星河,浓烈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坦荡而炽热,成了校园里人人私下议论和艳羡的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