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从楼道窗户斜射进来的残阳,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斑。光斑里浮动着无数尘埃,照得满墙的镜子泛出灰白的光。陈默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二十面镜子,从穿衣镜到巴掌大的梳妆镜,形状各异,却都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倾斜着,所有镜面的焦点都落在房间中央的旧木桌上。
桌上铺着块褪色的红绒布,布面已经发硬,边缘结着黑褐色的硬块。七个相框在绒布上排成弧形,前六个框里嵌着女人的照片,有的穿着护士服,有的扎着马尾辫,眉眼间都带着种相似的疲惫。最后一个相框是空的,玻璃上用红漆画了个圈,圈里写着“待”字,笔迹和林墨加密文件夹里的插画签名如出一辙。
“你终于来了。”
声音从镜墙后面传来,像是隔着层水膜,模糊又阴冷。陈默猛地转身,后腰立刻被什么东西顶住了,冰凉的触感透过警服渗进来,带着金属特有的腥气——是手术刀的刀刃。
他不敢回头,只能从对面的穿衣镜里看。镜中映出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同样的身高,同样的警服,甚至连左手虎口那道旧伤的形状都分毫不差。但那人的左手小指明显短了一截,指根处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青紫色,像是刚被撕开的旧伤口。
“十年前那个雨夜,你把我丢在湖边。”男人的声音贴着他的后颈,带着潮湿的水汽,“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折磨我的吗?他们把我塞进镜子后面的夹层,逼我学怎么用最短的手指开锁,怎么在镜面反光里看清别人的钥匙孔。”
陈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掌心全是冷汗。他记得那个孩子,浑身是伤,左手不自然地蜷着,像只被踩断翅膀的鸟。他明明打了急救电话,可等他裹着毯子回来时,岸边只剩下一滩血迹和半片带齿痕的指甲。
“他们说我是镜子精,能在玻璃里藏一辈子。”男人的刀刃又往前送了送,划破了衬衫布料,“我在镜子里看了十年,看那些女人路过时假装没看见我求救的眼神,看她们关紧门窗假装听不见我的哭喊——就像你当年转身离开时一样。”
陈默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侧过身,手术刀擦着他的肋骨划了过去。他撞翻了木桌,相框散落一地,其中一个相框的玻璃摔碎了,露出后面泛黄的报纸——2013年7月15日的社会版,头版新闻是“警方捣毁拐卖团伙,解救三名儿童”,配图里有个模糊的背影,穿着和他现在一样的警服,正弯腰给孩子系鞋带。
“你看!”他抓起报纸举到男人眼前,指腹因为用力而发白,“我一直在找你!这十年我没放弃过!”
男人的动作僵住了。镜墙反射出无数个举着刀的影子,每个影子的眼睛里都映着报纸上的日期。陈默趁机看清了他的脸——眼角有块月牙形的疤,和自己手腕上的疤一模一样,是当年救他时被湖边的玻璃划的。
就在这时,最角落的那面小镜子突然“咔”地裂开了。裂纹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镜框往下滴,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溪流。男人的眼神突然变得惊恐,刀尖指向天花板:“它要出来了……镜子里的东西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