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芈月把烫伤的手浸在铜盆里,冷水刺得伤口生疼。她忽然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檐下的寒鸦。母亲给的药粉还在,就缝在贴身的香囊里。芈月将湿漉漉的手从铜盆里抽出,水珠顺着指尖滴落在竹简上,晕开一片墨痕。她慌忙用袖口去擦,却听见窗外传来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

"巧言如簧,颜之厚矣..."她下意识念出《小雅》里的句子,指尖摩挲着竹简上嬴驷批注的朱砂印记。

廊下的积雪突然发出咯吱声。芈月抬头时,玄色衣袍的一角正掠过窗棂。她心跳漏了半拍,却故意提高声调:"税赋之弊不在田亩,而在世族私藏丁口。"

窗外的脚步声停了。 驷的声音比雪还冷。

芈月攥紧竹简,烫伤的伤口隐隐作痛:"《周礼》载九赋,而今秦地三成粮秣不入国库。"她突然听见门轴转动的声响,嬴驷的影子已经投在案几上。

"你可知诬陷世族是何罪?"秦王的手指敲在简牍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荡起涟漪。

芈月看见他袖口沾着雪粒,靴底还带着未化的冰碴。她忽然俯身行礼:"妾身愿以命作注。"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砖上时,她闻到他身上松墨混着铁锈的气息。

嬴驷突然用剑鞘挑起她的下巴。芈月看见他眼底映着跳动的灯焰,像荒野里伺机而动的狼。

"魏氏封地去年少报丁壮三百。"她咽了下发干的喉咙,"若按每丁年纳粟两石计..."

"六百石。"嬴驷截断她的话,剑鞘顺着她脖颈滑到锁骨,"你可知这些粮食够养多少锐士?"

窗外传来巡夜梆子声。芈月发现他玄衣肩头落满雪,显然已在廊下站了许久。这个认知让她脊背窜过一阵战栗。

"妾身算不清。"她故意让声音发颤,"只知楚地平准令曾用鱼鳞册对验..."

嬴驷突然冷笑:"难怪魏琰要烫你的手。"他转身时大氅扫翻灯台,骤然黑暗里芈月听见金属刮过竹简的声响。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时,她发现案上多了卷崭新的简册。展开看见"垦草令"三字,边角还沾着未干的墨迹。

"卯时三刻。"嬴驷的声音从门外飘来,"带这卷去书房。"

芈月摸到简册背面有凹凸的刻痕。就着月光细看,竟是魏氏封地的地形图,某处山谷被朱砂重重圈了出来。

她突然想起母亲给的药粉。香囊还藏在枕下,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檐下冰棱断裂的脆响里,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偏殿传来脚步声。芈月迅速吹灭残烛,却听见芈姝的婢女在门外嘀咕:"灰鼠袄怎么少了个暗袋..."

月光照在案几上,那卷《垦草令》正静静泛着青光。月光照在案几上,那卷《垦草令》正静静泛着青光。芈月听见门外脚步声渐远,才将竹简小心卷起藏入袖中。指尖触到袖袋里的药粉包,母亲临行前的叮嘱突然在耳边响起:"此物遇热则化无色,慎用之。"

"姑娘,王后传您去小厨房。"年迈的宫女在门外低唤。芈月心头一跳,摸到袖中竹简的棱角才定下神:"这就去。"

小厨房里蒸汽氤氲,芈姝正倚在贵妃榻上,魏琰的贴身婢女捧着青玉碗站在一旁。芈月看见碗沿凝着琥珀色的汤汁,热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辛辣。

"妹妹来得正好。"芈姝懒懒抬手,"魏姐姐赏的安胎羹,你替我尝尝咸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