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地铁时,总觉得周围的人眼神躲闪,藏着共同的秘密。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阳光明媚,却总觉得脚下的大地在微微晃动,仿佛下一秒就会裂开,涌出那冰冷腥咸的海水。
路过塔斯汀,看到广告牌上金黄酥脆的汉堡,胃里一阵空虚的抽搐,夹杂着莫名的恶心。
一定是没睡好。我加快脚步,没有注意到,天际线之上,正悄然汇聚起淡淡的、铅灰色的云。
我以为那将是结束,却不知那仅是另一个更深邃噩梦的序曲。
几天后,我又“回去”了。
这一次,不是深海,不是末世。
是另一种,镌刻在时光里的冰冷。
水泥地的粗糙凉意,透过薄薄的鞋底,针一样扎着我的脚心。
我站在本该无比熟悉的小学操场上,却像踏进了一个被时光狠狠揉皱又丢弃的旧信封里。
记忆里光洁的白瓷砖全部消失了,视野所及,全是裸露的、沉郁的青灰色砖墙。
它们沉默地矗立在昏沉的光线里,像是这所学校被剥去了现代的虚假皮肤,袒露出它深埋已久的、嶙峋的骸骨。
空气里浮动着旧书页的霉味和湿木头腐烂的酸涩,沉甸甸地坠在我的肺叶上。
远处的教学楼,轮廓在昏暗中扭曲,飞翘的檐角如同兽类的爪牙,黑黢黢的窗口像被挖掉眼珠的眼眶,沉默地凝视着我。
民国?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我,双脚虚浮地朝那栋旧楼挪去。
楼内空寂如坟,只有走廊尽头渗入一点惨淡的天光。
木制楼梯在我脚下发出呻吟,每一步都伴随着深处断裂的闷响,仿佛随时会崩塌。
我扶着冰冷刺骨的砖墙,爬上顶层,推开一扇沉重的、虚掩的木门。
门后,不是预想的房间,而是一条狭窄陡峭的石阶小径,通向教学楼后方——一座我记忆里从未存在过的矮山。
石阶湿滑,布满苔藓。山风呜咽,穿过枯枝,发出类似低泣的哨音。
我向上攀爬,心脏狂跳。
树影分开,露出一小片空地。
空地中央,赫然立着两座崭新的、扎眼的小小坟冢。
灰白的水泥抹得平整,上面嵌着崭新的墓碑。
墓碑上,两张彩色小照片在昏光下刺目——一模一样的小女孩,三四岁,
穿着鲜亮的粉红裙子,梳着羊角辫。
两双乌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嘴角弯起一模一样的、甜美却毫无生命的笑意。
像两朵被强行固定的塑料花。
寒意从尾椎骨猛窜上来,爬满整个脊背。
我仓皇后退,脚跟踢落碎石,滚落的声音在死寂中惊心动魄。
就在这时——
“铛……”
一种沉滞、悠远、带着金属冰冷质感的震动,从更高的山顶传来。
嗡鸣声回荡,拖着长长的余音,庄严,又疲惫,像一声声哀悼。
它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
我抬头,从树冠缝隙间,看到一个暗沉的、巨大的轮廓,像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钉,楔在灰色的天幕上。
钟声在召唤。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那两座小坟,沿着更陡峭的荒路,朝着钟声源头攀去。
“铛……铛……”
声音精准如同心跳,敲打我的耳膜和神经。空气随之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