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蚀刻之光与无声的寻觅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要渗入这间空旷画室的每一寸空气。

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亚麻仁油特有的浓郁气味,还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哀伤。

许知宁站在巨大的画布前,纤细的身影几乎要被画布上那片狂乱的色彩吞没。

她握着画笔,指尖沾染了群青和赭石,动作却稳定得惊人。

每一笔落下,都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献祭。

画布上,是大片风雨摧折中的向日葵。

金色的花瓣本该追逐太阳,此刻却蜷缩、撕裂,在墨绿色的背景与苍白的电光中艰难挣扎。

它们并非枯萎,而是在一种近乎绝望的抵抗中,试图从黑暗中蚀刻出一缕根本不存在的光。这幅画的名字叫《蚀刻的光》,是她一年来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画架旁,一只旧相机静置着,金属外壳已有些斑驳,却擦拭得干净。

它的存在,与画室里的现代气息格格不入,仿佛一个凝固的时空坐标。

许知宁的笔尖顿住,目光掠过相机,眼底深处那片沉寂的湖面骤然掀起波澜,又迅速被她强行压下。

一年了。

陆昭阳已经离开整整一年。

那个笑容如烈阳、热爱用镜头捕捉世间所有美好的青年,连同他未来得及实现的摄影梦想,都消散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里。

留给她的,除了无尽的悲痛,还有一个冰冷而诡异的事实——他签署过器官捐献协议。

以及,她耗费了数月煎熬,动用所有能想到的渠道,近乎偏执地追寻后,最终锁定的那个结果:陆昭阳的心脏,移植在了一个名叫江聿的男人身上。

一个与她,与陆昭阳的世界截然不同的人。

颜料在调色板上渐渐干涸。

许知宁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用清水慢慢洗净手上的色彩,露出微微泛红的指尖。

她需要亲眼去确认。

细雨初歇,商学院现代化的玻璃幕墙建筑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冷硬的倒影。

这里的气息与艺术学院的自由散漫截然不同,充斥着一种精英式的疏离和高效。

许知宁站在一棵香樟树的阴影下,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从大楼里走出的身影。

江聿。

他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外面套着一件质感极佳的黑色大衣,衬得肤色愈发冷白。

几个同学正与他交谈,他偶尔颔首,神情疏淡,一种天生的矜贵与距离感将他与周遭清晰隔开,像一座移动的冰山。

许知宁的心脏猛地一缩。

不是因为他与陆昭阳截然不同的冷峻气质,而是……

就在他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只见他微微蹙起了眉,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按向了左胸心口的位置。

那个动作极快,几乎瞬间便被他掩饰过去,他面色如常地继续前行,仿佛刚才那细微的蹙眉和按压只是她的错觉。

但许知宁看得清清楚楚。

一股强大的、混合着酸楚与某种诡异确信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别在衣襟内侧的那枚羽毛形状的胸针——那是陆昭阳送她的最后一件礼物,金属的棱角硌得她掌心生疼。

冰冷的触感让她从翻涌的情绪中抽离,眼神逐渐变得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