页面跳转，加载极其缓慢，仿佛通向另一个世界。终于，一个更为复杂的界面出现。依旧是黑色背景，白色文字，排版带着一种冷冰冰的、非人的精确度。
“记忆交易平台”。旁边一行小字：“你所抛弃的，或许是他人梦寐以求的。公平交易，银货两讫。”
下面需要我填写“标的记忆”详情。以及一个空白的金额输入框。
我的呼吸变得又急又浅。卖记忆？这怎么卖？卖了会怎么样？我会忘记那些事吗？会不会变傻？会不会死？
无数个问题像沸腾的气泡在我脑海里翻滚。
但另一个声音在嘶吼：妈的命就要没了！现在还想这些有什么用？！
我狠狠抹了一把脸，指甲掐进掌心，刺痛让我稍微冷静了一点。我死死盯着屏幕，开始拼命回想，我人生里，有哪些记忆是“珍贵”的，能值点钱的？
第一段记忆几乎是瞬间闯进我脑海的。十六岁夏天，和隔壁班那个篮球打得最好的男生偷偷牵手。晚自习后的操场，跑道上还残留着白日的暑气，他的手心全是汗，我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那是我的初恋，纯洁得像一颗透明的水晶。后来毕业，各奔东西，再无联系。这段记忆被我妥帖地收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偶尔拿出来回味，嘴角都会带上笑。
我咬着牙，在描述框里一字一字地输入：“初恋牵手的心动。十六岁夏夜。操场。具体人物细节清晰。”
写完，我心里空了一下，好像已经有什么东西被挖走了一小块。
我犹豫了一下，在金额框里填了：100，000。
回车。
页面顶端立刻弹出提示：“估值中……请稍候。”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能听到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声。
不到三秒，新的提示弹出：“估值通过。买受人：匿名。交易金额：100，000 CNH。是否确认交易？”
十万！一段记忆十万！五段就够了！
狂喜只持续了半秒，就被更深的恐惧淹没了。真的可以吗？卖了，我就会忘记那个夜晚，忘记那个男生的样子，忘记那种心悸的感觉了吗？
“是否确认交易？”
冰冷的提示符闪烁着。
我眼前又闪过我妈的脸，闪过那催命一样的监护仪。
眼睛一闭，手指重重地点下了“确认”。
一阵极其轻微眩晕感袭来，像是猛地站起来供血不足的那种感觉，极其短暂，半秒钟都不到。
我下意识地立刻去回想那个夏夜，那个操场……
奇怪的感受出现了。
我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我知道我十六岁那年夏天在操场上和初恋牵了手。逻辑和事实都在。
但是，那种感觉……完全消失了。
我能回忆起“我心跳很快”这个事实，但完全无法重新体验那种胸腔里小鹿乱撞、甜蜜又慌张的感觉了。我能记得他的轮廓，但那张曾经清晰的脸，此刻在记忆里却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五官模糊不清，没有任何细节。
关于那个夜晚的一切色彩、温度、声音、气味，乃至最细微的情绪波动，全部被抽干了。那段记忆变成了一具干瘪的、苍白的、只有事实框架的标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