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徒头领那张脸离得最近,他的眼睛是两个空洞的冰窟窿,嘴巴大张着,似乎还想发出最后的咒骂或求饶,但只有暗红色的冰坨填满了那个黑洞。
我的目光无法移开。
胃里那些生鼠肉突然疯狂地翻搅起来,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腥臭直冲喉咙。我猛地侧过头,干呕起来,身体剧烈抽搐,肺部和手臂的伤口被牵扯,爆发出炸裂般的剧痛。但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酸水和血丝从嘴角溢出,灼烧着皮肤。
冷。比高烧更刺骨的冷,从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
小诺。
那个穿着我宽大旧衣服、瘦弱得像一碰就会碎掉的瓷娃娃、眼睛总是湿漉漉充满恐惧的小诺。
她站在那片人间地狱的入口,弥漫的寒烟缠绕着她纤细的脚踝,向上攀爬。她的侧脸在昏黄与惨白的光线交织下,有一种非人的平静。
她微微歪着头,看着冷库里的“藏品”,眼神像是在打量地窖里存储的、过冬的土豆。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然后,她转回头,看向我。
那个微笑还挂在脸上。嘴角弯起的弧度精准得可怕,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空白。
“姐姐醒了?”她的声音依旧细弱,甚至带着点往常的依赖,但在此刻,这声音比厉鬼的嘶嚎更让我胆寒。
我想说话,想尖叫,想问她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喉咙里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碴,割裂着气管。
她朝我走来,脚步轻缓,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她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蹲下身,视线与我齐平。
她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我滚烫的额头。
我猛地一缩,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撞得眼前发黑。恐惧压倒了一切病痛,那是被最信任、最想保护的存在彻底背叛、彻底颠覆认知后的、最深层的战栗。
她的手停在了半空。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像是无法理解我的反应。
“姐姐在害怕?”她偏着头,语气甚至有点天真,“怕他们吗?”
她指了指身后的冷库。
“不用怕的。”她收回手,抱紧自己的膝盖,声音变得轻快了些,像在分享一个秘密,“他们再也不能欺负我们了。那个坏蛋头头,他想碰我,还想把姐姐扔出去喂怪物……我就让他睡着了。”
“永远睡着了。”
她用的词是“睡着”。
轻描淡写得像在说拍死一只蚊子。
我看着她开合的小嘴,看着那两片毫无血色的嘴唇吐出这些字眼,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痉挛。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拼凑起来——那天晚上之后,地窖里似乎总是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一丝极淡的、被寒冷掩盖的气味。小诺偶尔拿出的、说是从废墟角落找到的“干净”肉干。她坚持不让我出去,说外面太危险,说她害怕一个人……
我以为那是依赖。
原来那是……圈养。
“姐姐让出药的时候,好难过。”小诺的声音低了下去,带上了一点委屈的哭腔,这语调我太熟悉了,每一次都能让我的心揪紧。“我看着姐姐难过,我也好难过。”
“所以,”她抬起头,那双大眼睛里瞬间所有的委屈都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亮光,“我就想办法,让姐姐不会再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