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胡说?”周聿白轻笑一声,那笑声在落针可闻的教堂里显得格外清晰,“那把黑色的长柄伞,伞柄是黄铜的,刻了一个小小的‘Z’。那天我家老头子逼我参加一个无聊的茶会,我半路溜了,躲雨时塞那洞里的。回去挨了好一顿揍,伞也没找回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江临剧烈颤抖的指尖,慢条斯理地补上最后一句:“怎么,江少爷捡了别人的伞,一用就是十几年,用出感情了?还真以为是自己的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江旭的神经上。
沈绾站在周聿白身侧,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微微的震动,以及透过礼服传来的、沉稳的温度。她的目光从周聿白线条冷硬的侧脸,移到对面江旭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上。
伞。
原来是因为一把伞。
4
她记忆里那个湿漉漉的、灰暗的午后,忽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透进截然不同的光。
那年她十二岁,江旭也十二岁。暑假,一群半大孩子在中山公园的假山里疯玩捉迷藏。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眼就乌云压顶,雷声轰鸣,豆大的雨点砸下来。
孩子们尖叫着四散奔逃找地方躲雨。她跑得慢,摔了一跤,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直抽气。等她一瘸一拐找到个浅窄的假山洞隙躲进去时,浑身已经湿透了。山洞很浅,斜风横雨依旧能打进来,她抱着胳膊冷得瑟瑟发抖,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又怕又委屈。
然后,她看见了江旭。
他也淋得像个落汤鸡,头发紧贴在额头上,模样狼狈,却从更大的雨幕里冲出来,手里举着一把黑色的、看起来非常结实的长柄伞。他跑到她面前,把伞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里,语气还是那么冲,带着点不耐烦:“笨死了!跑这么慢!这个给你!”
没等她反应,他又一头扎回雨里,跑远了,大概是去找更大的地方躲雨。
她握着那把沉甸甸的伞,伞柄冰凉,却仿佛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交握的瞬间,涌进了她心里。那天之后,她看着江临,总觉得不一样了。那把伞成了她心里一个隐秘的象征,一个他或许没那么讨厌她、甚至有点在乎她的证据。
她珍藏了那个雨天的记忆,珍藏了那把后来被江临随手拿回去、似乎早已遗忘的伞。
原来,那伞不是他找来的,不是他特意带给她的。
是他捡的。
捡了别人的东西,随手塞给了她。
一场持续了十二年的误会。
一场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透不过气,却又奇异地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片麻木的空洞。她甚至有点想笑。笑自己。
周围的宾客早已从震惊中回过神,窃窃私语声浪潮般蔓延开来。江家的长辈脸色铁青,试图上前把失态的儿子拉走。记者们的镜头疯狂地对准这戏剧性的一幕,闪光灯噼啪作响,恨不得把江旭脸上的每一丝绝望都记录下来。
江旭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挺拔的身形垮塌下去。他不再看周聿白,那双空洞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移回到沈绾脸上。里面有震惊,有无法置信,有被当众剥开伪装的无地自容,但更多的,是一种信仰崩塌般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