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与骠骑将军谢凌云成婚第八载,姜时愿方知,那个口口声声要绝嗣的男人,在外藏了一个七岁的孩儿。
她蜷在青帷马车的锦垫上,指甲深陷紫檀辕木,指节惨白如雪。
隔着“和顺楼”朱漆雕花门的缝隙,清晰看见谢凌云弯着腰,眉眼含笑地逗弄一个小童。
那小童献宝般举起一方描金红帖蹭他手臂,熟练地攀上他颈项。
“爹爹!我考了书院头名,你都不来观礼!”
谢凌云一把抱起孩子,眉宇间满是歉疚:“珩儿,爹对不住你,边关告急,实在抽不开身。”
小童失落地趴在他肩头,不死心追问:“那暑月爹爹带我去骑猎吗?”
谢凌云笑着保证:“自然,击掌为誓。”
他们身后,一个模样温婉的女子接过孩子,嗔怪道:“娘亲抱你,莫累着你爹爹。”
爹爹?娘亲?
姜时愿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眼前阵阵发黑,窒息感扼住喉咙。
那个指天誓日爱她一世的男人,早已背叛得彻底!
青梅竹马,相爱经年。
她为他放弃宫中女官擢升,甘做深宅妇人。
头胎孩儿难产夭折,她哭得昏天黑地时,是谢凌云说甘愿绝嗣,不忍她再受苦。
他们抵足相眠,为全他心意,她私饮了绝嗣汤药。
汤药刚下,谢凌云心疼地吻她额角:“我也饮了断嗣散,此生唯你我二人,白首不离。”
她感动地蜷在他怀里,以为那是伉俪情深的绝唱。
眼前这一幕,将誓言撕得粉碎。
姜时愿目光呆滞,泪如泉涌,一颗心被撕扯成碎片,苦水翻涌。
她想冲下去质问,却更恐惧赤裸的真相。
怕谢凌云对她从未有过真心,承受不了当街被弃的狼狈。
猛甩鞭绳将车驾冲出老远,她才敢放声痛哭。
马车纱帘被轻轻掀开,姜时愿抬起赤红的眼,对上闺中密友秦棠宁关切的脸:“时愿?这是怎了?”
“你面色煞白,出了何事?”
面对挚友,姜时愿的防线彻底崩塌,放声哭诉:“棠宁……谢凌云他负了我,他还有个孩儿!”
秦棠宁脸色骤变,神情复杂:“他负心?怎会……”
姜时愿喉头发紧,唇间苦涩:“你也不信?可那孩儿,已然七岁了。”
秦棠宁错愕瞪大眼睛。
七岁!意味着成婚才一年,谢凌云便已背叛!
车内死寂。
车外仆役递进一枚竹筒,姜时愿低头展信:“时愿,军情急报,两月后归。”
盯着那行墨字,心口刀绞般疼,泪珠失控砸落。
每年七八月,谢凌云总借口巡防新军离京两月。
整整八年,她深信不疑。
如今真相狠狠扇了她耳光。
何来军务,分明是陪外室与私生子!
姜时愿自虐般翻看妆匣里存的信笺与画像。
“吾妻,天寒添衣。”
“吾妻,念卿如狂!”
“吾妻,心悦卿,速归贺芳辰。”
字字句句情深似海,此刻只觉荒唐刺目。
或许,早有预兆。
谢家那般累世公卿,怎容嫡脉绝嗣?
或许,从一开始便是场算计。
谢凌云对她,可曾有过半分真心?
同床共枕时,他念的究竟是她,还是外头的野种与情人?
姜时愿不敢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