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暴雨夜的依靠

周三傍晚的天,像是被谁猛地泼了墨。

原本还透着点亮的云层,转瞬间就压得极低,风卷着沙尘撞在窗户上,发出沉闷的呜咽。林盏刚把晾在阳台的衬衫收进来,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不过几分钟,就成了瓢泼之势,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出租屋的窗缝有点漏风,雨丝顺着缝隙钻进来,在窗台上洇出一小片湿痕。林盏找了块旧布堵上,转身时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玄关——沈晏舟早上出门时,分明没带伞。

她走到窗边,手无意识地按在冰凉的玻璃上,指尖跟着雨珠的轨迹滑动。楼下的街道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路灯在雨幕里晕出一圈圈虚浮的光,行人抱着头往屋檐下挤,可那个清瘦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

“这雨下得也太急了。”林盏咬了咬唇,转身在屋里踱了两圈,目光落在沙发角落那个磨得发白的帆布包上。那是沈晏舟从孤儿院带出来的,她记得他总在夹层里塞把旧折叠伞,伞骨歪了一根,布面褪得发浅,却被他宝贝似的留着。

她走过去翻了翻,果然摸到了那把伞。刚想往门口走,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冲进厨房烧了壶热水,倒进保温壶里裹好——他淋了雨,肯定冻坏了,得让他赶紧喝口热的。

雨声越来越响,像是要把屋顶掀翻。林盏站在门口,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楼道里的动静。每一次脚步声靠近,她的心就跟着提起来,直到声音远去,才又重重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楼道里终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带着点趔趄,还有鞋底蹭过积水的“啪嗒”声。林盏眼睛一亮,几乎是立刻拉开了门。

沈晏舟就站在门口,浑身湿透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头发黏在额头上,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打湿了衬衫领口,深色的布料紧紧贴在身上,能看到他清瘦却结实的肩胛骨轮廓。他怀里紧紧抱着个牛皮纸袋,胳膊肘以下的袖子都在滴水,肩膀微微缩着,嘴唇冻得有点发白,看见她时,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你怎么淋成这样?”林盏的心猛地揪了一下,赶紧侧身让他进来,手不自觉地想去碰他的胳膊,又想起他手还有伤,慌忙收回,“快进来,看你冻的!”

沈晏舟“嗯”了一声,换鞋时动作有点迟缓,湿透的帆布鞋沾着泥水,踩在地板上留下几个浅浅的脚印。他看着那些印子,脸颊微微发烫:“楼道里太滑,不小心踩进积水里了……”

“踩水算什么。”林盏打断他,伸手想去接他怀里的纸袋,“快把东西放下,我给你找衣服,赶紧去冲热水澡,水温调高点,别感冒了。”

沈晏舟下意识地把纸袋往怀里收了收,又想起什么似的松开手,声音有点哑:“里面是项目文件,怕弄湿了……”

“文件哪有你重要。”林盏皱了皱眉,把纸袋往玄关柜上一放,拉着他就往浴室走,“淋湿了再弄就是,你要是冻感冒了,谁去见客户?”

她的指尖带着点暖意,攥得不算紧,却让沈晏舟心里一热。他任由她拉着,看着她踮脚从衣柜顶层翻出干净的毛衣,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你怎么知道我没带伞?”

“猜的。”林盏把毛衣塞给他,又扯下条大毛巾盖在他头上,“你那性子,出门时看天好,肯定想不到带伞。”

她转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小声的“谢谢”。林盏脚步顿了顿,嘴角悄悄弯了弯,没回头:“赶紧洗,我去煮姜汤。”

厨房很快飘起辛辣的姜味。林盏把姜片拍散,扔进锅里煮得冒泡,又往里面加了两大勺红糖——她记得他不爱吃太辣的,多放点糖能中和些。看着翻滚的姜块,忽然想起后来的冬天,他加班晚归遇上下雪,也是这样浑身冰凉地进门,她给他煮姜汤,他总皱着眉说“太甜了”,却还是会捧着碗喝完,然后把她冰凉的手揣进自己怀里。

原来有些习惯,早在很多年前就扎了根。

沈晏舟洗完澡出来时,头发半干,软乎乎地搭在额前,穿着件灰色毛衣,领口有点松垮,衬得他脸色好了不少。他走到厨房门口,靠着门框看林盏往碗里盛姜汤,暖黄的灯光落在她发顶,连绒毛都看得清楚。她的手时不时护着小腹,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稀世珍宝。

“好了没?”他轻声问,声音比刚才暖了些。

“马上。”林盏把碗递给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烫得他缩了缩,她却笑了,“小心烫,慢点喝。”

沈晏舟接过碗,掌心贴着温热的瓷壁,暖意顺着血液漫到四肢百骸。他吹了吹,小口抿了一口,辛辣里带着点微甜,比记忆里孤儿院厨房煮的姜汤温和多了。

“怎么样?”林盏托着腮看他,眼里亮晶晶的。

“挺好喝的。”沈晏舟低头又喝了一口,耳尖有点红,“不那么辣。”

林盏笑了,转身去热晚饭。锅里的排骨汤是早上炖好的,她盛出来时特意多舀了些肉,又炒了个青菜,两人坐在小桌前,听着窗外的雨声吃饭。

“今天项目汇报挺顺利的。”沈晏舟扒着米饭,忽然说,“经理说我做的数据分析比前辈还细,让我下周跟着去见客户。”

“我就说你厉害吧。”林盏往他碗里夹了块排骨,语气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我们沈晏舟可是要开公司的人。”

少年的脸颊微红,低头扒拉着碗里的排骨,没说话,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吃完饭,沈晏舟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林盏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他旁边,翻着一本旧的育儿杂志。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敲在玻璃上像温柔的鼓点。屋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他偶尔用笔做标记的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林盏看得有点困了,头不自觉地往他肩膀上靠了靠。沈晏舟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甚至微微侧过身,让她靠得更稳些。

“困了?”他低头问,声音压得很低,怕吵到她。

“嗯。”林盏迷迷糊糊地应着,往他怀里蹭了蹭,“你什么时候看完?”

“快了。”沈晏舟加快了翻页的速度,目光却忍不住落在她的发顶——她的头发很软,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混着姜汤的暖意,让他心里忽然变得很软。

他想起早上出门时,还在担心项目汇报能不能过;想起在公交上被挤得喘不过气;想起淋雨时抱着文件往家跑的狼狈。可此刻,怀里靠着温温的人,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气,听着窗外的雨声,那些紧绷和焦虑,好像都被泡软了。

这个漏风的小出租屋,因为有了她,竟成了全世界最安稳的地方。

沈晏舟合上文件,轻轻把林盏打横抱起来。她大概是真困了,哼唧了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像只温顺的小猫。他低头看着她熟睡的侧脸,睫毛很长,在灯光下投出淡淡的影,忽然觉得,所谓的家,或许就是这样——有个人等你回家,有盏灯为你亮着,哪怕外面狂风暴雨,屋里也永远有暖意。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去客厅收拾好文件。关灯躺下时,林盏自动往他怀里钻了钻,手搭在他的腰上,呼吸均匀。

沈晏舟轻轻环住她,掌心贴着她的后背,能感受到那片温热的弧度。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只余淅淅沥沥的轻响,像温柔的催眠曲。

“林盏。”他低头,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声音轻得像叹息,“谢谢你啊。”

怀里的人没动,大概是睡熟了。沈晏舟却觉得,心里某个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很踏实。

他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清香,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明天醒来,应该是个晴天吧。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