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结束,我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回头看到他正低头整理我留下的笔记,用指尖将卷起的页脚抚平。
“顾教授,”我鼓起勇气,“为了感谢您的指导,我能请您喝杯咖啡吗?楼下新开了一家不错的店。”
他停下动作,看着我。
“不必了,”他拒绝得干脆利落,“学术交流,答疑解惑,本就是分内之事。黎小姐不必客气。”他再次划清了界限。
“下周如果你有新的问题,可以提前预约时间。”
4
我没有气馁。
演员的必修课之一,就是要有颗强大的心脏。
之后的一周,我以学术问题的名义,频繁出入他的办公室。
“顾教授,这个字形演变真有意思,让我想起我之前演过的一个角色,她就是个固执又可爱的小老太太,一辈子就在跟活字印刷打交道。”
他会听着,偶尔点点头:“很有趣的联想。文字本身,也是情感的载体。”
然后,话题会被他不着痕迹地、精准地拉回字形演变或社会功能的正轨。
他接收了信息,但拒绝共情。
“顾教授,您看这篇关于‘筑’的论文,声音是不是很悲凉?我最近在练习一段诀别的戏,总找不到感觉。”
他会放下笔,耐心解释“筑”的构造和音色特点,甚至会找出相关的音频资料。
可当我试图延伸话题时,他会适时抬起手腕:“时间不早了,今天的讨论就到这。”
他的理智与克制,像一堵透明的墙,坚固、冰冷,任我如何冲撞,都纹丝不动。
我开始感到焦灼。
导演的电话像催命符一样打来:“黎栀!进展呢?我要看到的是‘为爱痴狂’!不是让你去考古典文献学博士!还剩两周了!”
我只能含糊其辞,保证自己正在深入“体验”。
周五,我带去了一盒亲手做的桂花糕,“家里寄来的特产,分给您尝尝。”
他看了看那盒精致的糕点,没有接。“谢谢,我不喜欢吃甜食。”
我提着桂花糕,站在门口,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他不是冰,冰至少还有融化的可能。他是一块捂不热的玄铁。
我几乎要放弃了。
走出教学楼,听见两个女生在小声议论:
“刚才那个就是黎栀吧?真漂亮,可惜了。”
“可惜什么?”
“想追顾教授呗,每年都有那么几个,你见哪个成功过?”
她们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我捏紧了手里的桂花糕,转身就想扔进垃圾桶。
就在这时,顾言庭从楼里走了出来。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气质温婉的女人笑着迎了上去,很自然地递给他一本书。
“言庭师兄,这是我刚拿到的孤本影印版,你应该会感兴趣。”
顾言庭接了过去,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那股疏离感,却消散了许多。
他甚至对那个女人说了一句:“费心了。”
我愣在原地。
原来,他不是不食人间烟火。
只是,那个人,不是我。
5
窗外天色阴沉,雨点开始砸落。
一个疯狂的念头成型。
我脱下外套,只穿着单薄的真丝旗袍,然后,走进了雨里。
冷,刺骨的冷。
我抱着手臂,在教学楼下的梧桐树下等着。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