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将东宫琉璃瓦染成素白。殿内炭火烧得正旺,李君泽却仍觉得寒意刺骨。他披着墨色大氅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积起的薄雪,手中攥着一封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殿下,昭王爷到了。”内侍低声通传。
李君泽没有转身,只轻轻颔首。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不紧不慢,踏着从容的节奏,在这寂静东宫中敢如此行走的,除了父皇,便只有那人。
“殿下急召臣入宫,所为何事?”沈行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几分慵懒,仿佛世间万事都不值得他挂心。
李君泽转身,将密信递过去,不语。
沈行洲接过,目光扫过信上内容,眉梢微挑,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终于收敛几分。
“七弟要回来了。”李君泽道,声音平静无波。
“李妄川…”沈行洲轻笑一声,将信递回,“一个流落民间十余年的庶子,殿下何必忧心?”
“父皇下旨召他回宫,赐居永宁殿,享皇子份例。”李君泽凝视着沈行洲,“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沈行洲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意味着皇上念及骨肉亲情,慈悲为怀。”
“二皇兄和四皇兄战死沙场,五皇兄坠马身亡,三皇姐远嫁和亲。”李君泽一字一顿道,“如今父皇膝下,只剩我与他两个皇子。”
炭火噼啪一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沈行洲终于正色,那双总是半眯着的凤眸睁开,露出锐利如鹰的目光:“殿下是担心,这位七皇子回来,不只是做个闲散王爷?”
“昭小王爷觉得呢?”李君泽反问,语气中带着只有他们二人能懂的讥诮。
沈行洲轻笑,忽然向前一步,逼近李君泽。他比太子略高些许,此刻微微俯身,几乎贴到对方耳边:
“殿下忘了,您才是嫡出的皇太子。而臣——”他声音压低,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是先帝亲封的昭王,京都之中,除了皇命,无人敢惹的昭小王爷。”
李君泽不动,只淡淡瞥他一眼:“所以?”
“所以,”沈行洲直起身,恢复那副慵懒模样,“殿下有何吩咐,臣照办便是。”
“看好李妄川。”李君泽转身再次望向窗外,“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遵命。”沈行洲应得干脆,却又勾起唇角,“不过殿下,使唤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君泽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昭小王爷想要什么报酬?”
沈行洲的目光掠过太子清俊的侧脸,最终落在他紧抿的唇上,眸色深了深。
“暂且记下,”他轻声道,“待臣办妥了差事,再向殿下讨要。”
说罢,行礼告退。脚步声渐远,殿内重归寂静。
李君泽依然立在窗前,看着沈行洲的身影出现在雪地里,披着猩红大氅,在素白天地间格外醒目。
他们是君臣,是挚友,是彼此唯一可托付软肋的人。自幼如此。
先帝在位时,沈行洲的父亲老昭王战功赫赫,为救驾而死。先帝感念其忠勇,将年仅六岁的沈行洲接进宫中和皇子们一同教养,并亲封昭王爵位,世袭罔替。
那时李君泽刚被立为太子,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朝夕相处,一同读书习武,一同受罚挨训,一同在深宫之中相互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