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泽记得十四岁那年,因顶撞太傅被先帝罚跪太庙,是沈行洲偷偷揣着热馒头和肉干,趁守卫不注意溜进来陪他。
“你不必来的。”年幼的太子抿着唇,眼眶却已红了。
沈行洲满不在乎地盘腿坐下:“殿下不在,我一个人读书多无趣。”他将还温热的馒头塞到李君泽手里,“快吃,臣给您望风。”
氤氲热气中,李君泽看着身旁少年精致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冰冷太庙也不再那么难熬。
又一年秋猎,沈行洲为护太子,徒手搏杀突袭的野猪,手臂被獠牙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却浑不在意地笑笑:“殿下没事就好。”
那个夜晚,李君泽守在发烧的沈行洲床前,小心翼翼地为他换药,看着那道狰狞伤口,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心疼。
岁月荏苒,少年长成。沈行洲继承父志,征战沙场,战功赫赫;李君泽稳坐东宫,日渐沉稳,威仪初现。
外人只见昭王权势熏天,太子尊贵无比,却不知深宫之中,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温暖与软肋。
直到如今。
李君泽轻轻吐出一口气,在窗上凝成白雾。
李妄川…这个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皇子,为何偏偏此时回宫?
三日后,七皇子车驾抵京。
皇上并未亲自相迎,只派了内侍监前去。朝中众臣观望圣意,也大多持谨慎态度,唯有几位老臣念及当年七皇子生妃蕙嫔的温婉善良,略表关切。
李君泽站在东宫高阁上,远远望着车队驶入宫门。
“殿下不下去看看?”沈行洲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不必。”李君泽淡淡道。
沈行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笑:“排场不大,倒是低调。”
正说着,马车停下,一人躬身下车。身着素青长袍,身形清瘦,面容因距离遥远看不真切,但姿态谦卑,向迎接的内监行礼时几乎将身子弯到地上。
“看着倒像个知礼的。”沈行洲评论道。
李君泽不语。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过分的谦卑往往藏着过分的野心。
是夜,宫中设宴为七皇子洗尘。
李君泽踏入殿内时,各方目光顿时汇聚而来。他身着太子朝服,金线绣成的四爪蟒纹在灯下流光溢彩,衬得面容如玉,眉目清冷,自带储君威仪。
“太子殿下千岁。”众臣行礼。
李君泽略一颔首,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御座下首的一个陌生身影上。
那人立即起身,快步上前,行大礼:“臣弟参见太子殿下。”
这便是李妄川了。
李君泽虚扶一把:“七弟请起。多年不见,不必多礼。”
李妄川抬头,露出一张清秀面容,眉眼间确有几分皇室特征,但比起李君泽的雍容华贵,更添几分文弱之气。他眼中含着恰到好处的敬畏与激动,声音微颤:
“多谢殿下。臣弟离宫时年纪尚小,多年来无一日不思念父皇与各位兄弟,今日得见天颜,实在是…”他语带哽咽,说不下去。
座上皇上李明穆见状,面露感慨:“回来就好,入座吧。”
李君泽淡淡一笑,不再多言,走向自己的席位。
沈行洲早已坐在邻近位置,把玩着酒杯,见李君泽来,挑眉递来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宴至中途,歌舞升平,酒过三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