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部分鸟儿振翅而起,融入夜色。

“盯紧凌烟阁,任何异动,尤其是……非人的气息。”

又一部分飞走。

“还有……”我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胸前那枚玉佩冰凉的纹路,“查谏议大夫裴珩,今日坠塔前后,所有行踪,见过何人,说过何话。”

最后几只最机警的寒鸦悄无声息地滑翔离开。

我靠在粗糙的树干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仰起头,透过交错枝桢,看见墨蓝天幕上几粒疏星,冰冷地闪烁着。

长安城的狂欢早已落幕,死寂的皇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而我已经踏入了它布满利齿的口中。

青雀镜,血字,虎符,弑君阴谋,双面的裴珩。

线索纷乱如麻。

但我已知,从裴珩跪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从镜子映出血字的那一刻起,我早已被卷入漩涡中心。

退无可退。

那么,便争一争吧。

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天下,只是为了……活下去。

弄清楚,谁想我活,谁想我死。

还有,裴珩,你究竟,是哪一边的?

夜色浓稠,回答我的,只有远处传来的一声模糊更漏,以及胸腔里,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的搏动。

冷汗还腻在背心,御花园泥土的湿腥气混着指尖残留的、裴珩血的味道,钻进鼻腔。

我扶着古槐粗糙的树干,强行压下因驱使鸟群而翻涌的虚乏。东宫,凌烟阁,裴珩……蛛网般的指令已撒出,此刻,我只能等。

回到冷宫时,天边已透出蟹壳青。殿内死寂,那面青鸾铜镜静静搁在案上,冰冷,沉默,仿佛昨夜那淌血的字与惊心的密谋只是一场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胸口的玉佩硌着皮肤,提醒我真实的分量。

我无法安坐,指尖拂过镜面冰凉的鸾鸟纹路,母亲模糊的容颜在记忆里一闪而逝。她擦拭这镜子的模样,专注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莫信圣人……”我喃喃重复镜中血字。圣人,指的是陛下?还是……泛指至高无上的权力?

心乱如麻。

几声极轻的“笃笃”声敲在窗棂上。

我猛地回神,推开窗。一只羽翼未丰的麻雀跳进来,叽喳急促,小脑袋不停点动。

是今早派去东宫的那一批里的。

它带来的不是消息,是一件实物——一小片被啄下来的、边缘焦糊的浅黄色符纸残片,散发着极淡的、若有似无的檀腥气。

麻雀的意念断断续续传来:东宫后殿……瓦下……藏着这个……很多……气味讨厌……

我的心猛地一沉。东宫,符纸?厌胜之术?这是宫中最忌讳的东西!太子他想做什么?

不待我细想,窗外扑棱声又至。这次是只乌鸦,喙里衔着一小根沾满泥污、却仍能看出原本是金线的丝线。它丢在我面前,哑声叫了几下。

它的意念更清晰些:凌烟阁……顶楼……碎瓦片里……找到这个……还有……冷……很冷的气息……不是活人……

金线,非活人的冰冷气息……坠塔的裴珩,怀揣虎符,遭遇的难道不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