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蹲下身,指尖再次探向他颈侧。

微弱的搏动仍在持续。他还活着。

我咬开茶壶塞,小心润湿他干裂的唇,然后屏住呼吸,开始清理他额角、手臂上最骇人的伤口。冷茶混着血污淌下,我用手帕蘸湿,一点点擦拭。他的身体冰冷,只有在药粉撒上去的瞬间,肌理才会无意识地剧烈抽搐一下,喉间溢出极轻微的一声闷哼。

我的心也跟着那抽搐猛地一缩。

若镜中所见为真,此人便是十恶不赦的弑君逆贼。

若他所言为实……

我甩甩头,摒弃杂念,专注于手下。动作必须快!

就在我撕下布条,试图将他手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包扎起来时,头顶上方极高处——凌烟阁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异响,像是瓦片松脱。

我浑身一僵,瞬间扑灭身边照明的小灯笼,整个人伏低,紧紧贴在裴珩身侧的阴影里,连呼吸都死死屏住。

夜视能力不及飞鸟,但我驭鸟之术所赋予的感知却提升到极致。我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散入周遭环境。

……没有脚步声。

……没有衣袂摩擦声。

……甚至没有活人应有的体温气息。

只有一种冰冷的、黏腻的注视感,从高处落下,蛇一般缠绕过这片区域,细细扫过每一寸土地,每一片阴影。那感觉并非针对我,更像是在……搜寻、确认。

是针对裴珩?还是针对可能出现的救他之人?

我伏在裴珩冰冷的身侧,一动不敢动,冷汗浸透后背,心跳声在死寂里放大到震耳欲聋。时间流逝得无比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感终于如潮水般退去。

我仍不敢立刻动弹,又等了仿佛一辈子那么长,确认再无任何异样,才敢极轻微地抬起头。

夜空寂寥,凌烟阁高耸的轮廓沉默地嵌在夜幕里,不见半点人影。

刚才……是什么?

是镜中背后之人在确认裴珩的死亡?还是另一股势力?

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再次攫住我。这潭水,比我想象的更深、更浑。

我必须知道答案。

包扎的手加快速度,最后打了个结。我深深看了一眼裴珩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宇,将他重新用枯叶遮掩好。

起身,决然离开。

我没有回冷宫,而是绕到了更远处御花园的偏僻角落。那里有一棵极高的古槐,是许多禽鸟夜栖之所。

我站在树下,闭上眼,凝神静气,将一缕极细微的意念通过指尖轻触树皮传递出去。那是母亲教过的,与飞禽沟通最隐秘的方式,以自身精血气息为引,换取暂时的、超越物种的感知共享。

代价是精力短时间内急剧耗损。

几只夜枭最先回应,扑棱着翅膀落在近处枝头,歪着头看我。接着是更多麻雀、乌鸦、甚至几只难得一见的青雀,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汇聚而来,黑压压地落在枝桠上,无数点晶亮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我。

它们是我遍布深宫的眼线。

“去,”我压低声音,气息因耗费心神而微喘,“盯紧东宫,一饮一食,出入人等,悉数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