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来的图书馆管理员发现馆内只有一条规则:「绝对安静」。

第一周平安无事,他却逐渐发现同事们嘴唇缝有细线。

某天整理书架时,他不慎让厚脊书落地发出闷响。

身后立刻传来纸张撕裂般的嘶吼,同事们扭头露出满嘴针尖般的牙齿。

他狂奔至出口,却发现门上贴着新告示:

「因噪音污染,全馆无限期闭馆消毒」

门把手缓缓转动,外面传来馆长的轻笑:

“开门,只是常规检查……”

这间图书馆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午后的细雨中沉默地呼吸。青灰色砖墙爬满湿漉漉的深绿藤蔓,拱形窗户里透出的灯光昏黄,勉强照亮门楣上模糊的“市立图书馆”几个铜字。空气里一股旧纸和霉尘混合的气味,凝滞得令人窒息。

我的第一日。

前台后面坐着一位面容模糊的女人,灰扑扑的制服,灰扑扑的头发。她没抬头,只用一根干瘦的手指,将一张硬卡纸推过磨光的木质台面。指甲划过表面,发出一丝几乎听不见的嘶啦声。

卡纸上只有四个墨黑加粗的字:

「保持绝对安静」

下面有一行小字,需要凑很近才能看清:「违规后果自负」。

女人终于抬眼,目光沉静如水,甚至可以说空洞。她极慢地摇了摇头,食指抬起,压在毫无血色的嘴唇上。然后,她指向大厅深处那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示意我的工作区域。

我点头,把规则卡塞进裤兜,尽量不让脚底的软底鞋发出任何声音。地毯很厚,吞没了所有脚步声。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没有钟表,窗外的天光缓慢变化,从昏沉到更昏沉。灯光总是半明半暗,照亮书脊上的烫金文字,却在脚下投下深不见底的阴影。偶尔,能看见其他管理员的身影,在遥远的书架尽头一闪而过,像灰色的鱼在深水区游动。他们从不交谈,甚至避免眼神接触,每个人都低着头,专注于手上的书籍,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

但我没太多心思想这些。整理、归类、上架,工作机械而重复。寂静像棉花一样塞满耳朵,逐渐成为一种重量,压在鼓膜上。我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有时是血液流过太阳穴的嗡鸣。

直到第三天,我才注意到那些线。

我给一个正在擦拭书架高层的同事递工具。他俯身来接,距离很近。他的嘴唇抿着,但就在那唇缝之间,我看到了一丝极细的、近乎透明的线,从一侧嘴角牵到另一侧,像是被精心缝过,针脚细密到令人不适。

我猛地一惊,差点后退,又强行忍住。他接过工具,毫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和前台女人一样,空茫茫的。

之后我开始留意。每一次擦身而过,每一次短暂的视线交汇,我都死死盯住他们的嘴。是的,每一个人。那些细线就藏在唇缝间,有些颜色深些,像是旧伤,有些则浅得几乎看不见,但确实存在。他们用这被缝起的嘴如何进食?如何……呼吸?

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升。这地方不对劲。

第四天,我试图在午休时(如果那段在休息室静坐的时间算午休的话)用纸条询问对面的人:“为什么大家的嘴……”写到一半,我抬起头,对面那个年轻女孩正看着我,她的眼睛很大,却没有任何光彩。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然后抬起手,用手指做了一个缝合的动作,从嘴角拉到嘴角。接着,她指向我裤兜里那张规则卡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