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果自负。
我把纸条揉成一团,掌心全是冷汗。
第七天。下午。或许是下午。寂静太久了,久到我的神经末梢都在嗡嗡作响。我在哲学区整理一批刚送来的旧书,它们沉重,硬壳封面,边角破损,散发出更浓烈的陈腐气味。
我需要将最厚的那一本,《存在与虚无》—— irony——放到最高层。脚凳有些晃,我踮着脚,伸长手臂,书脊抵着架沿,一点点往里推。
指尖一滑。
它下落的过程慢得可怕,厚重的书页在空中散开又合拢,然后——
“砰。”
一声沉闷、结实、响得惊人的撞击声,砸在厚地毯上。像一声敲在心口的丧钟。
余音在死寂的空气里震颤、扩散。
完了。
我的血凉了。时间凝固。我僵在原地,甚至不敢呼吸。
然后,我听到了。
第一声,像干燥的牛皮纸被粗暴地撕开。来自我的左后方。
第二声,更响,更嘶哑,带着一种湿漉漉的破裂感。来自右面。
第三声,第四声……此起彼伏,从哲学区,蔓延到文学区,历史区,整个图书馆大厅的各个角落。那是一种非人的、痛苦的撕裂声,仿佛无数人的嘴正在被强行撑开。
我一点点地,像是被钉住了头颅,只有眼珠能颤抖着转向侧面。
他站在那里。是那个我帮他递过工具的同事。他的头扭向了我,脖子扭转的角度极不自然。他的嘴唇不见了。不是张开,是消失了。原本是嘴的地方,现在是一个撕裂开的、血肉模糊的黑洞,洞里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闪着寒光的针尖般的牙齿。
那黑洞在蠕动。
更多的头颅转了过来。一个,两个,十个……所有我能看见的同事,都以那种折断脖颈般的姿势扭过头,面向我。每一张脸上,嘴唇都撕裂开来,露出同样的、满是尖牙的猩红深洞。
那些撕裂声,是他们嘴巴张开的声音。
“嘶——”
第一声嘶吼响起,不像任何生物,像是高压气体从金属裂缝中喷涌。
跑。
我的身体终于解冻,肾上腺素像熔岩一样炸开。我猛地转身,撞翻身后的推车,书本哗啦啦散落一地——那声音此刻已无关紧要——我像一颗子弹射向大厅入口。
那嘶吼声紧追不舍,不是来自一个喉咙,而是无数个,汇成一股尖锐的、要将耳膜撕碎的声浪。我能感觉到背后的空气在震动,有东西在追,很多很多东西,速度极快。
出口!那扇沉重的橡木门!门上嵌着玻璃,透出外面世界灰蒙蒙的光!
我扑到门前,手伸向黄铜把手——
动作戛然而止。
门上贴着一张崭新的告示,雪白的纸,漆黑的字,墨迹似乎还未干透:
「通知:因馆内出现严重噪音污染,为保障读者健康,全馆即日起无限期闭馆消毒。禁止入内。开放时间另行通知。」
闭馆?消毒?禁止入内?
我的大脑无法处理这荒谬的信息。背后的嘶吼声和一种密集的、仿佛许多硬物在敲击地板的哒哒声越来越近,腥臭的气息喷在我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