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深冬,漠河的雪下得没有章法,像是上天把攒了一整年的寒凉都倾倒下来。林晚站在“北境小筑”民宿门口时,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霜,视线都有些模糊。她右手攥着行李箱拉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左手悄悄伸进大衣口袋,摸到那个硬邦邦的药盒,里面装着七天量的化疗药,白色药片裹着糖衣,却藏不住化开后苦涩的余味,像极了她这一年来的日子。
行李箱滚轮陷在积雪里,每拖一步都要费力气。林晚低头看了眼箱子侧面贴的旧贴纸,是妈妈生前给她买的,印着一只咧嘴笑的小熊。她指尖轻轻蹭过贴纸边缘,心里像被细针戳了一下:要是妈妈还在,肯定会站在楼下骂她“疯了才往这么冷的地方跑”,然后把暖手宝塞进她口袋,再絮絮叨叨问她有没有带够厚袜子。可现在,没人骂她了,也没人给她塞暖手宝了。
妈妈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雪天。林晚坐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手里攥着妈妈的病历本,医生的话还在耳边转:“晚期了,已经扩散,别再折腾化疗了,让她少点痛苦。”她当时没哭,只是盯着病历本上妈妈的名字,一笔一划地看,直到护士来催她签放弃治疗同意书,笔尖才抖得写不出完整的字。后来妈妈走了,她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夜里总听见厨房传来抽油烟机的声音,那是妈妈以前早起给她做早餐的声音,可推开门,只有落满灰尘的灶台。
“咔嗒”,民宿的门终于开了。暖空气裹着松木香气涌出来,林晚下意识地往门口缩了缩,怕这突如其来的暖意会融掉她身上的“铠甲”,她已经习惯了用寒冷包裹自己,这样就不用面对别人探究的目光,不用解释为什么脸色总是苍白,不用回答“你爸妈怎么没陪你来”这种问题。
门口的男人穿着深灰针织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旧机械表,表盘里的指针在暖光下泛着细弱的光,像濒死的萤火。他看她的眼神很淡,淡得像窗外化不开的雾,没有好奇,没有同情,只有一句平铺直叙的“预订的?”
林晚点头,声音轻得像雪落在棉花上:“嗯,林晚。住到二月底。”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我话不多,不会打扰你。”这句话在心里演练了很多遍,她怕自己的“特殊”会给别人添麻烦,毕竟,没人愿意和一个随时可能倒下的人住在一起。
男人没再多问,侧身让她进来。民宿是原木结构,客厅中央摆着个烧得正旺的壁炉,炉边堆着劈好的木柴,最上面那根还带着新鲜的年轮,渗着淡淡的松脂香。林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壁炉上方,那里挂着一张镶在木框里的照片: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极光下笑,眉眼弯弯,右眼角有颗小小的痣,和林晚自己的痣长在同一个位置。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林晚赶紧移开视线,手指又攥紧了口袋里的药盒。怎么会这么像?她心里乱糟糟的,像被雪揉过的头发,理不清头绪。她怕男人看出她的异样,慌忙低下头去拎行李箱,却没注意到脚下的门槛,差点绊倒。
“小心。”男人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碰到她的手肘,温度透过大衣传过来,烫得林晚像被火燎了一下。她慌忙挣开,低声说了句“谢谢”,不敢看他的眼睛,太久没被人这样靠近过了,久到忘了被人关心是什么感觉,反而觉得恐慌,怕这份温暖是暂时的,等知道她的病后,又会像以前的朋友那样,慢慢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