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楼最里面,”男人指了指楼梯,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热水十点后会变小,洗漱尽量早点。”他说完转身进了厨房,留下林晚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发愣。这个男人身上有种很沉的气场,像结了冰的湖面,表面平静,底下藏着不知道多少暗流。林晚想,或许他也有不想说的故事吧,这样也好,他们可以像两条平行线,在漠河的冬天里,互不打扰地过完这两个月。

那晚林晚没睡好。漠河的夜太静了,静得能听见雪落在屋顶的声音,沙沙的,像有人在耳边低语。风绕着屋檐转,发出呜呜的声响,偶尔夹杂着远处雪地里传来的几声狼嚎,听得人心里发毛。她裹着厚厚的被子坐起来,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伸手摸向枕头下的药盒。打开盒子,白色药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拿起一片,放在指尖捏了捏,这是她每天睡前必须吃的药,医生说能延缓癌细胞扩散,可她知道,这不过是让她多撑几天罢了。

手机在这时亮了一下,是主治医生发来的消息:“骨髓配型暂时没找到合适的,你别太劳累,按时吃药。有情况随时联系我。”

林晚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才慢慢打字回复:“好。”她没问“还要等多久”,也没问“如果一直找不到怎么办”,这些问题她问过太多次了,每次得到的都是医生无奈的摇头和“再等等”的安慰。她知道,“再等等”有时候就是“没希望了”的另一种说法。

放下手机,林晚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楼下的院子里,那个男人正站在雪地里抽烟,烟头的红光在夜色里一明一暗,像颗孤独的星。他抬头时,似乎正好对上她的目光,林晚慌忙拉上窗帘,后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

她刚才在他眼里看到了什么?是和她一样的疲惫吗?还是比她更重的悲伤?林晚不敢想,也不敢再看。她回到床上,把药盒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黑暗里,她想起妈妈化疗时掉光了头发,戴着她织的毛线帽,笑着说“等我好了,就带你去看极光”。可妈妈没等到,她现在替妈妈来了,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抹绿色的光。

“妈妈,我好想你。”林晚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哽咽,“要是你在,肯定会陪我等吧?”

窗外的雪还在下,盖住了她的哭声,也盖住了这世间所有的孤独。

接下来的日子,林晚和那个叫沈砚的男人果然像两条平行线。

她每天早上七点准时起床,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去民宿后面的树林里散步。雪没过脚踝,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林晚喜欢这种声音,因为它能盖过心里的恐慌,只要一直走,一直听着这声音,就不用想癌细胞是不是又在啃噬她的骨头,不用想自己还能活多久。

树林里的阳光很淡,透过枝桠洒下来,在雪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林晚会找一棵粗一点的松树,靠在树干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笔记本,写下当天的心情。大多是些零碎的句子:“今天雪停了,阳光很好,好像能照进骨头里。”“看见一只小松鼠,抱着松果跑走了,真可爱。”“晚上有点咳嗽,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她不敢写太多关于病的事,怕写着写着就哭了,也怕万一哪天她走了,别人看到这本笔记,会觉得她太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