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莉儿贴着阴影潜近,穿男式水手外套,帽檐压低,只露一截鼻尖。

斧柄从面粉袋探出,冷意顺着木纤维爬进掌心,像一条冬眠初醒的蛇。

斧刃划破空气,声音比想象中小,像撕开一匹厚呢绒。

血喷在霜白的栏杆,红梅落雪,一瓣、两瓣、三瓣……

弗利特肩胛裂开一道12厘米的口子,血顺着呢大衣流下,在脚边积成小小的红湖。

“前方十海里,有浮冰群!左转十度!否则全船陪葬!”

她的声音不像女仆,像一场来自深渊的风暴,又像深海电台最后的呼号。

警铃炸响,铜铃震得整条船脊发抖,像巨鲸在梦里翻了个身。

铃声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与113年后的声呐脉冲完全同频。

船钟三响,船长下令急转。

泰坦尼克号巨大的船体在海面刻出一道白色弧线,像巨鲸翻身,又像一柄被拉满的弓。

莉儿站在甲板尽头,指节因攥紧斧柄而发白。

她以为自己赢了——

转舵10度,冰山会被甩到右舷后方,历史会在这一刻改写。

可命运从不按直线航行。

22点04分,船体猛地一震——

不是冰山,而是未标注的沉船残骸:断裂的桅杆、锈蚀的锚链、像骨刺般竖起的铁板。

钢铁撕开钢铁,海水疯狂涌入。

比历史更快,比绝望更冷。

船舱深处传来第二声哀鸣,像有人把一把钝刀插进木琴,琴键全部断裂。

人群如潮水般涌向救生艇。

莉儿在逆流中奔跑,裙角被撕破,像一面残旗。

她踩过碎玻璃,脚掌被划出细口,血珠像被风吹散的珊瑚。

她在B甲板找到杰克。

他正把一位老妇人托上救生艇,老妇人的羊毛披肩沾满煤屑,像一块被火烤焦的云。

“船要沉了!跟我走!”

她抓住他的手腕,指甲陷入皮肤,血立刻渗出来,像一粒极小的红宝石。

“莉儿?你怎么——”

“这次不是冰山,是暗礁!没人能救他们了!”

她声音嘶哑,像被海水磨钝的刀。

杰克看着她,火光在瞳孔里跳动,像两粒不肯熄灭的星。

“你早就知道?”

“是!我杀过人,只求你活!”

他沉默一瞬,忽然反握住她的手——

掌心有炭笔茧,温度却比火焰高。

“那就一起救人,然后一起活。”

23点27分,船体从中部折断,像一条被拉断的脊椎。

龙骨发出最后一声长啸,像千年巨杉被伐倒。

杰克把最后一件救生衣套在莉儿身上,自己却转身奔向底舱。

“还有孩子!”

他最后一次回头,火光镀亮他的侧脸,像一幅正在燃烧的画。

“活下去!”

声音被风撕成两半,一半飘向海面,一半钉进她的耳膜。

随后,他随前半截船首沉入黑暗,像一枚被投入深井的硬币,连“谢谢”都来不及。

海水漫过胸口,冷得像无数细针。

莉儿抱着木板,在冰海里唱一首无声的歌。

利维坦没有出现,时间没有重置。

泰坦尼克号缓缓沉入黑暗,像一本合上的书,把那句迟到的情话夹进113年的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