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儿贴着阴影潜近,穿男式水手外套,帽檐压低,只露一截鼻尖。
斧柄从面粉袋探出,冷意顺着木纤维爬进掌心,像一条冬眠初醒的蛇。
斧刃划破空气,声音比想象中小,像撕开一匹厚呢绒。
血喷在霜白的栏杆,红梅落雪,一瓣、两瓣、三瓣……
弗利特肩胛裂开一道12厘米的口子,血顺着呢大衣流下,在脚边积成小小的红湖。
“前方十海里,有浮冰群!左转十度!否则全船陪葬!”
她的声音不像女仆,像一场来自深渊的风暴,又像深海电台最后的呼号。
警铃炸响,铜铃震得整条船脊发抖,像巨鲸在梦里翻了个身。
铃声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与113年后的声呐脉冲完全同频。
船钟三响,船长下令急转。
泰坦尼克号巨大的船体在海面刻出一道白色弧线,像巨鲸翻身,又像一柄被拉满的弓。
莉儿站在甲板尽头,指节因攥紧斧柄而发白。
她以为自己赢了——
转舵10度,冰山会被甩到右舷后方,历史会在这一刻改写。
可命运从不按直线航行。
22点04分,船体猛地一震——
不是冰山,而是未标注的沉船残骸:断裂的桅杆、锈蚀的锚链、像骨刺般竖起的铁板。
钢铁撕开钢铁,海水疯狂涌入。
比历史更快,比绝望更冷。
船舱深处传来第二声哀鸣,像有人把一把钝刀插进木琴,琴键全部断裂。
人群如潮水般涌向救生艇。
莉儿在逆流中奔跑,裙角被撕破,像一面残旗。
她踩过碎玻璃,脚掌被划出细口,血珠像被风吹散的珊瑚。
她在B甲板找到杰克。
他正把一位老妇人托上救生艇,老妇人的羊毛披肩沾满煤屑,像一块被火烤焦的云。
“船要沉了!跟我走!”
她抓住他的手腕,指甲陷入皮肤,血立刻渗出来,像一粒极小的红宝石。
“莉儿?你怎么——”
“这次不是冰山,是暗礁!没人能救他们了!”
她声音嘶哑,像被海水磨钝的刀。
杰克看着她,火光在瞳孔里跳动,像两粒不肯熄灭的星。
“你早就知道?”
“是!我杀过人,只求你活!”
他沉默一瞬,忽然反握住她的手——
掌心有炭笔茧,温度却比火焰高。
“那就一起救人,然后一起活。”
23点27分,船体从中部折断,像一条被拉断的脊椎。
龙骨发出最后一声长啸,像千年巨杉被伐倒。
杰克把最后一件救生衣套在莉儿身上,自己却转身奔向底舱。
“还有孩子!”
他最后一次回头,火光镀亮他的侧脸,像一幅正在燃烧的画。
“活下去!”
声音被风撕成两半,一半飘向海面,一半钉进她的耳膜。
随后,他随前半截船首沉入黑暗,像一枚被投入深井的硬币,连“谢谢”都来不及。
海水漫过胸口,冷得像无数细针。
莉儿抱着木板,在冰海里唱一首无声的歌。
利维坦没有出现,时间没有重置。
泰坦尼克号缓缓沉入黑暗,像一本合上的书,把那句迟到的情话夹进113年的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