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框背面,一行褪色英文:
“If the next life I am no longer a sailor,
let me be your shore.”
——J.D. 1912.4.14
没有人知道,
它在海底躺了113年,只为在今天——
把迟到的三个字,递到岸上。
林澈盯着屏幕,忽然发现,
自己耳骨上的钛钉,正随着脉冲微微发烫。
像某种……回应。
他调出原始录音,放大背景噪波。
在3800米的古海水中,藏着一段极微弱的声纹——
是一串上升的气泡,在零下二度中破裂,
拼出最后两个音节:AMOR。
2 沉没前夜
1912年4月10日,清晨五点零七分。
南安普敦港的天空像一块被揉搓过的旧床单,灰白、潮湿,带着煤烟的酸味。
雾从海面爬上码头,缠住缆绳,钻进烟囱,把泰坦尼克号雪白的侧舷抹成一张模糊的底片。
船舱最底层,三等舱储物间。
空气混着新油漆、湿麻袋、散装燕麦与五十个熟睡身体的体温。
铁架床宽六十厘米,上下铺。
莉儿躺在下铺,像被折叠进信封的一封信。
她睁眼时,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天花板,而是自己呼出的白雾——
雾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水珠,像一串尚未坠地的泪。
她先摸脚踝。
疤痕在那里,一圈银色,冷得像被月亮咬过的戒指。
指尖游走,能触到细微的齿状起伏,仿佛有人用潮汐的牙,在她骨头上刻了摩尔斯。
再往上,是人类的脚背、膝盖、大腿——
新生的皮肤带着婴儿似的粉,却掩不住青紫血管,像一幅被海水浸湿的地图。
心跳是陌生的。
咚——咚——咚——
每一下都像在敲一扇她从未住过的门。
她数到第七下时,
利维坦的声音从体内浮上来——
不是听见,而是共振,像两块相隔113年的铜锣同时被敲击。
“咏者,”
那声音像铁锚刮擦龙骨,又像鲸群在深渊合唱,
“你有七次机会。
七天之内,若杰克·道森亲口对你说‘我爱你’,
历史改写,你们共度一生。
否则,泰坦尼克号将在4月15日凌晨2点20分沉没,
而你将回到玻璃柜里,成为标本。”
声音退去时,
储物间的灯泡闪了一下,像替它做了一个眨眼。
记忆不是线性的。
它们像被撕碎的航海图,每一片都浸了水,墨线晕染,却仍能拼出轮廓。
她记得——
1912年4月14日23点39分,瞭望员敲三下警钟,钟声像冰锤敲裂夜空。
记得船体与冰山擦肩,钢板呻吟,像巨兽在梦里翻身。
记得2点20分,船尾高高翘起,缓缓栽进漩涡。
记得杰克在零下二度的水里,把木板推给她,自己冻得嘴唇发紫,仍笑着说:
“活下去,像人一样。”
她也记得自己作为人鱼的七年——
尾鳍拍碎月光,歌声在海底峡谷回荡,利维坦的磷火鲸群在暗处列队,像一群等待检阅的幽灵。
可此刻,她只能把记忆折成锋利的纸船,藏在喉咙深处,让每一次吞咽都带着割疼。
她坐起身,望向舷窗外金色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