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猛地扭头四顾。

油腻的镜子前,另一个老食客也在低语,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街对面,理发店的老板拿着镜子对着窗外阳光,眉头紧锁,无声地开合著嘴巴。

阳光灿烂,人来人往,一切都沐浴在熟悉的日常光线下,唯独每个人的动作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怪异。他们不再彼此交谈,而是纷纷找寻着一切能映出人影的物件——玻璃窗、不锈钢栏杆、甚至光滑的金属勺面,然后,无一例外地,开始对着里面的倒影,窃窃私语。

整个世界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无声地置换了背景布景,看似一样,内核却散发出彻底的、非人的诡异。镜中“我”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脖颈。

我丢下钱,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了早点铺,面条一口没动。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没顶而来。不是梦!那一切都不是梦!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像个惊弓之鸟,躲在自己的旧书店里,不敢再出门。透过玻璃门,我惊恐地观察着街面。行人,顾客,甚至蹦跳着放学的孩子…他们总会在某一刻停下,找到某个反光面,然后沉浸入那种该死的、无声的对话中去。整个城市象是在上演一场巨大而寂静的哑剧,演员们只与自己的镜像交流。

我疯狂地给朋友打电话,给家人发信息。电话那头的声音或许正常,但每每问到“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对方要么茫然,要么不耐,要么…短暂的沉默后,生硬地转移话题。我甚至不敢要求视频通话,我怕看到屏幕那头,他们也正对着镜头里的自己窃窃私语。

我被彻底孤立在一个看似正常实则疯狂的世界之外。冷汗就没干过,攥着手机的手心里全是滑腻的汗。

傍晚时分,消息终于传来——不是通过正规新闻渠道,而是在街坊邻居间窃窃的流言里爆炸开来,带着一种隐秘的战栗。

拆迁队的那个负责人,姓王,那个嗓门洪亮、雷厉风行的壮实男人,昨天还指挥着机器推平了最后一栋旧楼,今天…没来上工。电话打不通,家里没人。派人去找,结果在他那间临时搭建的简陋办公室里,没找到人。

只找到一面镜子。

他平时用来整理安全帽和仪表的那面手持镜,就放在办公桌正中央。

镜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从中心一点辐射开来,象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砸碎。而那些裂纹的缝隙里,据第一个发现的人颤抖着说,嵌着几片带血的指甲,还有一些…说不清是什么的、细碎的皮肉组织。

流言像瘟疫一样蔓延,却又被人们压低了声音传递,伴随着频繁瞥向四周镜像的、惊惧的目光。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正缩在书店柜台后。一股恶寒沿着脊柱爬满全身。调换?消失?镜子?那个负责人…他是不是也被“调换”了?失败了?所以镜子碎了?那碎镜里的血肉…

我再也不敢待在这里。关了店门,发疯一样跑回家,把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用厚厚的毛巾盖住了家里每一面镜子,包括电视漆黑的屏幕。我蜷缩在客厅角落的沙发里,不敢开灯,黑暗中只能听到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和失控的心跳。

恐惧像藤蔓一样勒紧我,几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