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请”来已经超过半小时。
此刻,他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放在桌上的双手上。那双手很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他穿着灰色的羊毛衫和休闲裤,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乱,整个人透着一种刻意维持的、紧绷的整洁感。
唯一的动态是他搭在一起的拇指,在极其缓慢地相互摩挲着,细微的动作暴露着平静外表下那根拉扯的弦。
陆恺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椅脚划过水泥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
徐朗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向上耸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抬起头,露出一张略显苍白但依旧平静的脸,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一丝难以消解的悲伤。
“陆警官,”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吐字清晰,“该说的我已经和另外几位警官说清楚了。我理解你们的工作,但这种…反复的问询,对我和逝者都是一种折磨。”
他的视线掠过陆恺,投向陆恺身后那面巨大的单面玻璃墙,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后面可能存在的眼睛。那玻璃映出他自己模糊的影子,像一个苍白的幽灵。
“理解。”陆恺的声音很平,像一块表面光滑的冰,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他没有翻开面前空白的笔记本,也没有打开记录设备的意思,只是将身体稍稍靠向椅背,姿态甚至显得有些放松,目光却像无形的探针,稳稳地锁定徐朗的眼睛。
“徐朗先生,自由摄影师。记录显示,五天前,也就是本月22号下午,你预约并进入了东郊森林公园,理由是‘林间光影素材采集’。对吗?”他几乎没有停顿,紧接着抛出一个看似相关又有些突兀的问题,“森林公园很大,你那天主要在哪个区域活动?”
徐朗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北麓区,”他回答得很快,几乎没有思考,“主要是靠近野趣塘那片林子。那里的水杉林,秋季阳光透过树冠落下来的光线效果很特别。”
他的眼神放空了一瞬,像是在脑中回溯那个场景,“光影斑驳,落叶满地…确实适合出片。”他补充了一句,语气自然。
“野趣塘…”陆恺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地图坐标,“距离案发的西南角老云杉林,”他抬眼,目光陡然锐利了几分,“直线距离超过三公里。中间还隔着管理处主路和几片山坳。你那天,没有去过那片老云杉林区域?”问题直指核心,没有丝毫迂回。
徐朗放在桌下的膝盖似乎并拢了一些,抵住了冰冷的金属桌腿,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感。
“没有。”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那搭在一起的拇指停止了摩挲。“我那天只在北麓活动。采集完需要的素材,大概下午四点左右就离开了。那片老云杉林…太偏僻了,光线也不好,不是我拍摄的目标区域。”
“也就是说,从22号下午四点离开后,直到昨天案发消息传出,整整两天多的时间,你都没有再踏入森林公园一步?”陆恺追问,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带着无形的压力。
他上身微微前倾,双手随意地交叠放在桌上,袖口露出一道笔直的折痕。
“是的。”徐朗用力点了点头,像是要强调这个事实。他迎着陆恺审视的目光,眼神里混杂着疲惫、坦诚以及一丝被反复质疑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