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皓被押出来,手腕上冷硬的触感陌生得可怕。他下意识想低头,想躲开那些或许存在的镜头,却猛地被警察摁了下去。头撞在车门框上,咚的一声,短暂的眩晕。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感官剥夺中,一个异常清晰的、略带沙哑的女声穿透嘈杂,砸进他耳朵里:

“人渣!去死!”

紧跟着,一个软烂的、带着馊臭的物体啪地砸在他侧脸上,黏腻的汁液溅开。是半个烂番茄。

他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不是愤怒,是一种更尖锐、更彻底的东西——那层名为“明星光环”的、他赖以生存并为之癫狂的华丽外壳,在这一刻,被这最粗鄙不堪的方式,砸出了一道丑陋的裂痕。露出里面那个苍白、惊恐、什么都不是的芯子。

警车门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疯狂的世界。

庭审,上诉,再上诉。流程走得飞快,又慢得如同凌迟。

媒体起初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长篇累牍,深挖他每一个不堪的过去,分析他扭曲的成名路。“爆红新星的陨落”、“从草根偶像到杀人犯”,耸人听闻的标题配上他不同时期照片的对比,刺激着公众的神经。

粉丝后援会第一时间解散,超话被封,代言全部解约并索要天价赔偿。曾经称兄道弟的“朋友们”在社交媒体上争先恐后地割席,晒出公益捐款,呼吁“尊重法律,敬畏生命”。

他的世界,那个用流量、人脉、虚荣和欲望搭建起来的浮华宫殿,在判决锤落下的那一刻,轰然倒塌,连回声都吝啬给予。

最终判决下来那天,法庭里安静得出奇。他听着法官念出那些冰冷的字眼:“情节极其恶劣……社会危害性极大……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他抬起头,试图在旁听席找到一张熟悉的脸,哪怕只是曾经在他某个剧组里跑过龙套的小演员。没有。后排角落里坐着几个记者,面无表情地敲着笔记本。另一侧,是苏晚的家人,她的母亲被搀扶着,低声啜泣,那哭声像细针,扎在他早已麻木的神经上。

他被法警拉起来,拖着走向那道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小门。门口守着两个记者,镜头猛地怼到他脸上,闪光灯刺得他睁不开眼。

“林皓!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一个记者语速极快地喊了一句。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满了沙砾。说什么?说后悔?说对不起?谁听?又有谁信?

镜头贪婪地捕捉着他失魂落魄的表情,然后,毫无留恋地移开了,转向了法官,转向了受害者家属。他这个人,这具即将消亡的肉体,已经连被消费的最后价值都快失去了。

穿过那道门,世界彻底变了颜色。

统一的灰蓝囚服,剃短的头发,失去所有私人物品,编号取代了名字。每天固定的放风时间,隔着高墙电网,能看到外面天空的一角,偶尔有鸟飞过。

开始的几个月,他无法适应这种彻底的剥夺。习惯了众星捧月,如今连狱警例行公事的叫号都让他心惊肉跳。他缩在铺位上,整夜整夜睡不着,耳朵里还是演唱会的欢呼和包房里的靡靡之音,睁开眼,却是牢房冰冷的水泥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