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明解释完,询问老人是否听清。老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喉头发出一种古怪的、类似吞咽的咕噜声,然后缓慢地转过身,拖着脚步,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僵硬地、毫无声息地融入了大厅里移动的人潮中,转眼消失不见。
窗口前短暂地空了下来。孟明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试图驱散胸腔里那团冰冷的滞涩感。那老人带来的怪异感,如同一种黏稠的油污,顽固地附着在他的感官上。那石斑鱼般的面孔,那冰凉黏腻的触感,尤其是那双空洞凝固、仿佛不属于活物的眼睛,在他脑海里反复闪现,清晰得令人心悸。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看向窗外,看着那些正常行走、交谈的人群,试图用这份“正常”来冲刷掉那令人不安的影像。
“鱼。”这个字眼再次不受控制地跳进他的脑海,带着一种荒诞而冰冷的真实感。他环顾着自己这小小的玻璃隔间,看着外面大厅里那些移动的、模糊的人影,一个更加荒诞的念头悄然滋生,带着一丝自嘲,却又挥之不去:“我这简直就像每天泡在水族馆里。”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下午三点左右,窗口前的人流稀疏了些。孟明感到一阵口干舌燥,起身去接水。他推开隔间那扇小门,走到外面开放办公区角落的饮水机旁。水桶发出沉闷的咕咚声,水流注入他的塑料杯。
就在这时,同事小张拿着一个文件夹,从旁边走过,准备去另一边的档案柜。他低着头,脚步匆匆,似乎没注意到孟明。就在他侧身经过的瞬间,孟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就在小张的右侧眼角,靠近鬓角的地方,一小片皮肤在头顶惨白的日光灯下,闪烁着一种奇异的、湿润的光泽。那不是汗水,更像是……某种粘稠的分泌物,像一层薄薄的、未干的水渍,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油光。这异常的光泽让孟明的心跳漏了一拍。
小张似乎察觉到了孟明的目光,脚步顿了一下,转过头来,脸上堆起一个职业性的、略显疲惫的笑容:“孟哥,接水啊?”
“嗯。”孟明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小张说话时上下滑动的喉结上。那动作……似乎比平常看到的更……剧烈?或者说,更……不自然?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不受控制地弹动,带着一种奇异的、类似吞咽的节奏。喉结的每一次滑动,都伴随着脖颈两侧肌肉一种极其细微的、痉挛般的抽搐。那动作太过怪异,以至于孟明甚至能想象出皮肤下某种滑腻组织在摩擦挤压的错觉。
“下午人少点了,还好。”小张随口说着,又笑了笑,似乎想缓解一下这短暂的沉默。然而,他说话时,那喉结的滑动幅度更大了,喉结周围的皮肤绷紧,呈现出一种拉扯的纹路,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开来。他脸上的笑容也因此显得有些僵硬和扭曲。
孟明端着水杯的手指微微发凉,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盯着杯中晃荡的水面,含糊地应和:“是啊……还行。” 他不敢再看小张的脸,那眼角闪烁的湿痕和喉结诡异的滑动,像两根冰冷的针,刺穿了他刚刚才建立起来的、关于“正常”的脆弱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