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公文包摔在沙发上,包带“啪”地一声断了。他没管,瘫坐在沙发上,心脏还在砰砰狂跳,震得肋骨生疼。沙发的布料是廉价的化纤,粘在大腿上,像贴了块滚烫的膏药。他起身去卫生间,拧开自来水,流出来的水是温的,带着股铁锈味,洗把脸都像是在敷热毛巾。镜子里的男人脸色潮红,眼白里布满了红血丝,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两鬓的头发被汗水粘在脸上,露出疲惫的下颌线——他才三十五岁,却觉得自己像个透支了的老人。
他就那么靠在卫生间的瓷砖墙上,试图从冰凉(其实也只是相对不那么热)的瓷砖上汲取一丝凉意。瓷砖的凉意很快被体温焐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热量从墙壁反渗回来,钻进皮肤,顺着血管往骨头里钻。脑子里空空的,只有一个念头:热。真他妈热。
新闻里天天说极端天气,专家们在屏幕上分析来分析去,说什么“气候临界点”“全球变暖不可逆”。他以前还会扫几眼,现在只觉得聒噪。热就热呗,忍忍就过去了,每年夏天不都这样?无非是今年更热一点,夸张一点。日子该过还得过,班该上还得上。上个月苏雅还发来消息,说她移民去了新西兰,那边夏天最高才25℃。他当时回了句“羡慕”,心里却觉得小题大做——至于为了个夏天,把家都搬了?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咳咳——”,断断续续,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呼哧——呼哧——”,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陈默皱了皱眉。是老李。老李是他父亲的老同事,退休前在设计院搞结构工程,父亲去世后,独居在隔壁,陈默隔三差五会去看看他。老李有心脏病,前年冬天差点没挺过来,医生说他不能受刺激,更不能受热。这天气对他来说,确实够呛。
他犹豫了一下——其实是累得不想动,但那咳嗽声实在太揪心。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敲了敲门:“李叔?您没事吧?”
里面的咳嗽声停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老李虚弱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纸,一戳就破:“是…小陈吗?进来…门没锁…”
陈默推开门,一股更沉闷的热气夹杂着药味涌了出来。老李躺在客厅的藤椅上,那藤椅还是陈默小时候见过的,椅面已经磨得发亮,缝隙里嵌着灰。老李的脸色惨白得像纸,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像被冻住了似的。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呻吟,肩膀跟着一抽一抽的,像个破旧的风箱。
“李叔!您怎么了?”陈默赶紧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算烫,倒是手心冰凉,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热…喘不上气…”老李抓住他的手,那只手冰凉而颤抖,指甲微微泛青,“小陈…这热…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您别急,我给您拿点水,再吃点药。”陈默想扶他起来,手刚碰到老李的胳膊,就被他死死攥住。
“不…不是普通的热…”老李摇着头,眼神涣散,却在某一瞬间闪过一种近乎恐惧的清明,“跟林工…当年说的一样…他说…一旦到了那个数…一切都会垮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