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尖锐地响起,打破了这个下午的沉闷节奏。
李振邦动作顿了一下,才慢慢放下手中的活儿,起身去接墙上那部老式电话。来电显示是李默学校的号码。
“喂,是李默家长吗?我是班主任王老师。”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年轻,语速很快,带着公事公办的急切。
“嗯。”李振邦应了一声。
“李默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请假条也没有。我们尝试联系您多次,但您的手机似乎一直无法接通。这种情况很严重,按照学校规定,无故旷课这么多天是要处分的...”
李振邦沉默地听着,目光落在工作台上那只还没修完的皮鞋上。鞋跟磨损得很厉害,主人一定走了很多路。
“李先生?您在听吗?”
“在。”
“李默最近情绪怎么样?在家里有什么异常吗?高三的关键时期,可不能掉链子啊...”
李振邦的视线从皮鞋移到墙上。那里挂着一排修鞋工具,每一件都因长年使用而泛着温润的光泽。最边上挂着一把小锤子,木柄上刻着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刻度——那是李默小时候量身高时刻的。
“李先生?”
“知道了。”李振邦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去找他。”
没等对方再说什么,他挂断了电话。
收音机里的京剧已经唱到了高潮,老生苍凉的唱腔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李振邦站在原地,良久未动。夕阳从门缝里斜射进来,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得清清楚楚。他从未觉得这个他待了半辈子的地方如此拥挤,如此沉闷。皮革、胶水、鞋油的气味从未如此浓重,几乎令人窒息。
他关上收音机,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然后,他站起身,动作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他取下围裙挂好,收拾好工作台上的工具,每一样都放回原处。最后,他锁好铺门,挂上“暂停营业”的小木牌。木牌轻轻晃动,那上面的字,还是李默小时候用毛笔写的,稚嫩,却一笔一画极其认真。
李振邦先回了家。那个位于老居民楼三楼的两居室,安静得可怕。李默的房间门虚掩着,他推开门,里面整洁得不像一个男孩子的房间。书桌上摊着几本参考书,笔筒里的笔排列得整整齐齐。床铺平整,仿佛没人睡过。
他走到书桌前,手指拂过桌面,没有灰尘。李默是个爱干净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抽屉没锁,他拉开看了看,里面是各种学习资料和笔记本。最底下压着一本素描本,他抽出来翻开。
本子里不是预想中的漫画或涂鸦,而是一幅幅精细的城市建筑素描——老街的骑楼、跨江大桥的结构、废弃工厂的齿轮组、甚至是楼下那棵歪脖子老树的每一道纹理。画的角落标注着日期,最近的一幅是三天前,画的是修鞋铺内部,从里向外看的视角,门缝透进一线光,工作台上的工具投影在墙上,形成奇异而孤独的图案。
李振邦一页页翻看着,手指微微颤抖。他从未知道儿子有这方面的天赋,更不知道他眼中的世界是这样的。那些线条精准而克制,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