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气日益寒冷,我的身子也每况愈下,有时竟能咳出血来。总不能真是真的沾了晦气啊,我忍不住自嘲起来。

脑子成天昏昏沉沉,大概是染了风寒发烧了。我想去小屋里温酒,踉跄之中却打碎了酒坛,陶瓷片碎了一地,最后只匆匆烧了壶热水。

多年前家中也曾贫困过,我患了风寒因为没钱请不起郎中,我爹便去邻里给我讨了颗坏姜给我烧茶喝,然后又用家里唯一的棉被给我裹严实。他那时和我说,等我出了汗,熬过这个冬天我就能活下去了。最冷的那两天他冻的整宿没睡,在房里踱了一夜的步,等到第二天太阳上来了才到外边眯了会。

现在不过是回到生活的起点罢了,不过是少了烧茶且嘘长问短的人罢了。我在床上躺了几天,汗出的不少就是病情不见好转,闭上眼全是不太平的梦。

一会儿瞧见房梁上挂的三尺白绫和一双在空中晃动的脚,一会看见父亲面如死灰的跪在糖厂被一个满眼阴鸷的男人死死掐住脖子,那男人脸上依稀可见三四分张先生的影子。我想跑向爹爹那里,却被遍地的蛇拦住了脚,紧接着又冒出无数惨白的手环上了我的腰,脖子和脸将我往下拽。

脚底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片沼泽身子在一点点下沉,任凭我怎么嘶吼都挣脱不开。泥水很快淹没了口鼻,直喘不过气,我想我应该是要死了,忽明忽暗的视线里,父亲高大的身躯直直倒下。

一切的一切都化作虚无,可悲伤却是止不住的。它像是海水,携磅礴之势向你扑来。为何而悲,为谁而悲,我说不上。该死的人早就死了,我又该将愤怒牵制给谁呢?

我只知道我爹还在院子里给我埋了两坛女儿红,要是可以干脆我自己挖出来喝了得了。

……

再有意识时,我已经到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刺的我脑袋发胀。床边似乎还坐了个人,乍一看是张先生,再看几眼发现还真的是他。

相识那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失态,他埋在我的胳膊上压抑着声音在哭。难怪我的手没知觉,原来是被压麻了。

不知道是不是脑袋不清晰,在他的哽咽声中我听见了“婚帖”“重振家业”等字样,又听见他说只要我答应嫁给他,他愿意帮我把糖厂买回来之类云云。

我心里不知怎么突然一痛,干脆闭上了眼不去看他。他又断断续续的讲了些我与他的初识与过往前半生,明明是我的,我却觉得像是在听陌生人的故事一般,内心除了怜悯再无半分其他多余的情感。

“唐钰,让我娶你好不好……至少,让我用自己去努力偿还你啊。”我感觉到他站起来了,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在我的额头上落下,我听见他如释重负的声音,“太好了,退烧了。”

心中的弦却不知哪根被拉动了,口中变得苦涩起来,我睁开了眼睛对上了眼前男人通红的双眼。

我哑着开口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张先生果然如我想的那般又惊又喜的把我抱住。他一遍遍的重复着“我在”像是怕我走了似的。

他在颤抖咧,颤抖什么呢。为其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却又稍见失而复得的初芽?也罢,随了他便是了。

“难得见张先生做兔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