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声音落在风里,带着笑。我偷偷瞥她,路灯的光晕在她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第二天我居然真去了。还特地去排了那家糖炒栗子。报社藏在老槐树后面,木招牌掉漆掉得斑驳。推开门,打字声、电话声、人的说话声轰地涌过来。劉懿馨坐在靠窗位置,端着杯咖啡,桌上摆着一盆胖嘟嘟的多肉。

“你真来啦?”她看见我,笑着站起来。我递过栗子,她有点惊讶:“我昨天就那么随口一说……”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稿子:“修鞋的老张、卖早餐的李阿姨、社区裁缝……每个故事配张画,不用多精美,但要有人情味。”

她给我讲老张的故事:右手食指上的疤是年轻时给女儿修车落下的,他摊子上永远放着小铁盒,里头有给客人准备的创可贴和针线。我拿出本子当场画起来,她凑过来看,发梢蹭在我手臂上,带点雪松的淡香。

“对!就是这样!”她眼睛发亮,“你连他手上的皱纹都画出来了,比照片还像他。”

就这样,我接下了每周两幅插画的活儿。之后每周总得往报社跑两三趟。有时候是交稿,有时候是她一个电话打来:“大寶,我今天见到卖煎饼的李阿姨了,她三轮车里贴着女儿的照片,画的时候能加上吗?”

报社楼下有家叫“晚风”的咖啡馆,成了我们常去的地方。她喝拿铁,一定要加两勺糖:“太苦了写不动字”;我喜欢卡布奇诺,奶泡要打得厚一点。有一次她采访完一个开服装店的林姐,回来以后情绪不太高。

“她跟伴侣在一起十年,一起攒钱买了间小铺面。我去的时候,她对象一直躲在里屋不敢出来……邻居问是不是她妹妹,她只能点头。”

我搅拌咖啡的手慢下来。她又说:“后来林姐跟我说,其实不怕别人指指点点,就怕她妈妈知道了伤心——老太太有高血压,受不了刺激。”

我怔怔的,想起我妈上周电话里还说:“过年回来见见你张阿姨的儿子,在国企上班,特别稳定。”

那天我偷偷在速写本上画了林姐和她的伴侣:一个在店门口招呼客人,一个在里间悄悄望过来,手里拿着刚熨好的裙子。劉懿馨凑过来看,很久才轻声说:“你把她们的眼神画得……有光。”

出来的时候下了雨。她从包里掏出把透明的伞,伞柄上挂了个小太阳挂件。“一起走吧?”她问。伞不大,我们挨得很近,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雨水的清气。

关系变得不太一样,是在那年冬天。澜城下了场罕见的雪,我赶稿到凌晨,第二天就发了高烧。一个人裹着被子瘫在沙发上,连倒水的力气都没有。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是劉懿馨发来的消息:“今天交稿,你要是不方便,我过去拿?”我想回“不用”,手指却不听使唤,打出来的字全是错的。

后来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一声接一声,特别固执。我挣扎着爬起来开门,冷风卷着雪片扑进来。劉懿馨站在门外,像个雪人,头发上、肩上白乎乎的。她提着保温桶和塑料袋,看见我脸色,立刻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