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凌晨三点,他砸了镜子。

碎片里的无数个自己仍在微笑,完美得令人作呕。

他突然感觉有点孤独,有点想曾经的那个“家”了。

他决定去找前妻。

离婚五年来第一次踏进旧宅,发现玄关还放着他穿旧的拖鞋。

女儿瑶瑶正在打包行李,牛津录取通知书随意贴在冰箱上,像张金色的赎罪券。

“担保签字是吧?”他掏出一支价格不菲的钢笔。

前妻却摇头。

“叫你来是商量婚礼,瑶瑶要和那位结婚......”

她吐出名字时,陈守仁的钢笔尖啪嗒折断在通知书上。

那是他最大的商业对手,六十岁的地产大亨。

“为了融资?”他感觉自己的声音生锈了。

瑶瑶甜甜地笑:“爸爸教我的呀,感情要利益最大化。”

那天他醉倒在江边长椅,醒来时发现手机有37个未接来电。

公司上市聆讯提前了。

司机来接他时欲言又止。

“网上有些谣言......”

热搜头条是他二十年前克扣残疾员工奖金的黑历史,配图是坐轮椅的老人举着血书。

爆料人署名“赵”,他立即想起养老院那个老演员。

公关总监建议卖惨:“就说您当时为筹母亲医药费......”

“不必。”他对着镜头整理领带,“召开记者招待会。”

闪光灯倾泻而下。

他站在台上深深鞠躬,然后宣布成立残疾员工终身保障基金,首批注入资金三千万。

“年轻犯的错,”他抬眼时恰到好处地泛着泪光,“要用余生来偿还。”

掌声雷动中,他看见人群最后的赵大爷缓缓竖起大拇指,然后翻转手腕,拇指笔直向下。

上市敲钟仪式上,他特意邀请养老院老人们观礼。

赵大爷穿着崭新中山装,在他举锤时突然高声问:“陈老板,伪善一辈子不累吗?”

话筒精准捕获了这句话。

全场寂静中,陈守仁对着镜头绽开教科书般的微笑:“如果是善,真伪重要吗?”

锤落钟响,红绸漫天。

他在一片欢呼中轻声自语:“你看,他们只需要圣人,不在乎圣人信不信自己。”

庆典酒会上,他端着香槟走向露台。

赵大爷正在那里看江鸥盘旋。

“收手吧。”老人背对着他,“你女儿取消了婚礼。”

陈守仁的酒杯停在半空。

他并没有问赵大爷是怎么知道的。

他忽然想起昨晚瑶瑶发的消息:“爸爸,我学会你的游戏了。”

“她今早飞非洲了,”赵大爷转身时眼里有奇异的光,“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用你给的嫁妆买的机票。”

江风卷走酒杯,玻璃碎裂声像某个世界的丧钟。

陈守仁突然大笑起来,笑到胃部抽痛笑出眼泪。

他想起三十年前那个贫困生,或许当初想要的不过是真心的快乐。

手机震动,医院发来复查提醒。

他低头看掌心,生命线被香槟浸得模糊。

远处传来庆典主持人的声音:“有请我们的大善人陈守仁先生......”

他慢慢挺直脊背,整理好西装前襟,转身走向那片永恒的镁光灯海。

镁光灯的灯光铺天盖地地照了过来,将露台入口笼罩在一片令人眩晕的白光里。

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再次响起:“有请我们的大善人陈守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