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
「别说不,」杨磊打断他,「大家都很想你。特别是小王,他从老家来了,特意想见你。」
小王。秦岳的心揪了一下。小王是小张的亲弟弟,也在他们部队待过。爆炸发生后,是秦岳抱着小张的遗体走了三里地,也是他亲手将遗物交到小王手里。
「我...考虑一下。」秦岳最终说。
「行,等我发你地址。」杨磊又拍拍他,「一定要来啊!」
离开杨磊,秦岳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城市的喧嚣让他不适——喇叭声太像枪声,人群太密集像潜在的威胁,高楼大厦的阴影让他想起沙漠中的岩壁。
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早上遇到说书老人的地方。
孙老头果然回来了,木板车重新支起来,紫砂壶换了个不锈钢的,但那身青衫还是早上的那身。围观的人不多,七八个老人坐在自带的小马扎上,听得入神。
「...却说那关云长败走麦城,被东吴围困。吕蒙令将士四面放火,关羽左冲右突,不得脱身...」
秦岳站在人群外,静静听着。
孙老头的声音抑扬顿挫,时而如雷鸣震耳,时而如溪流潺潺。一块惊堂木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拍案都恰到好处。
当讲到关羽被擒,宁死不降时,孙老头的声音哽咽了:
「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座中老人无不拭泪。
秦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突然想起爷爷,想起小时候坐在村头大树下,听爷爷说书的日子。那些忠肝义胆的故事,曾经是他选择参军的初衷。
说书结束,老人们纷纷散去,有几个往孙老头的铁盒里放了零钱。
秦岳走上前,放了张一百元的钞票。
孙老头抬头见是他,笑了:「又是你啊,年轻人。」
「说得很好。」秦岳说。
「混口饭吃。」孙老头收拾着东西,「早上谢谢你了。」
「举手之劳。」秦岳犹豫了一下,「您当过兵?」
孙老头的手顿了一下,继续收拾:「都是过去的事了。」
「哪个部队的?」
孙老头抬头看他:「年轻人,你也是退伍的吧?」
秦岳点头:「西南战区,特种大队。」
孙老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好部队。我嘛,」他指了指自己的腿,「老山前线下来的。」
秦岳肃然起敬。老山战役,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所以您这说书...」
「疗伤。」孙老头简短地说,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这里的伤,比身上的难好。」
秦岳沉默了。他太懂这种感觉了。
孙老头打量着他:「年轻人,你看上去不太好。」
「PTSD。」秦岳脱口而出,随即惊讶于自己的直白。他通常不会向陌生人透露这个。
孙老头点点头:「我懂。战后那几年,我差点疯了。后来开始说书,讲那些英雄故事,讲着讲着,好像就好些了。」
他收起最后一件行头:「明天还来,要是你有空,来听听《说岳全传》?岳飞的故事,最适合当兵的听。」
秦岳点头:「我会的。」
孙老头推着木板车慢慢走了。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身青衫在晚风中微微飘动。
秦岳站在原地,突然觉得内心久违地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