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御前侍卫长面色惨白地汇报初步勘查结果:死者似乎是自己疯狂地捣毁了镜子,然后……仿佛有无形的手抓着那些碎片,强行塞入了他的体内。

沙赫里亚尔站在事发房间的门口,浓眉紧锁。他挥退了喋喋不休的宫廷医师和瑟瑟发抖的仆役。他的目光扫过那片狼藉,最后落在那摊已经变成暗红色的血泊上。

他想起昨夜的故事。那个关于窥探者与说谎镜子的故事。

巧合?他试图用这两个字按压下心头那一丝突兀的不适。法里斯树敌众多,有无数人盼着他死,某种精心策划的、故弄玄虚的谋杀?

他转身,走向议事厅。当天的政务会议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缺席的席位像一口无声的警钟。贵族们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说话的声音都下意识地压低了。

沙赫里亚尔高踞王座,听着臣子们禀报边境税收、河道清理之类的琐事,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他的视线一次次扫过那些空位。

第一个晚上,山鲁佐德讲了一个守财奴被自己囤积的金币活埋的故事。次日,掌管国库的财政大臣被发现窒息在自己反锁的金库内,周身堆满了倾覆的钱箱,金币塞满了他的口腔和鼻腔。

第二个晚上,故事的主角是一位嫉妒成性的妻子,因诅咒她臆想中的情敌而容颜溃烂。第二天,以美貌和善妒闻名的首相夫人被人发现时,脸部肌肉扭曲腐烂,仿佛被强酸浇过,手中紧握着一面裂开的银镜。

第三个晚上,一个自负的将军被他麾下的青铜战马雕像踏成肉泥。次日清晨,军事统帅的尸身就在皇家马厩那尊巨大的亚历山大坐骑雕像下,不成人形。

加上今天的法里斯总督。

四个夜晚,四个暗黑故事,四起离奇暴毙。死者皆是故事里那个核心角色的映射,死亡方式与故事结局惊人地吻合。

沙赫里亚尔的指节敲击声停顿了一瞬。巧合这个词,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一股冰冷的、带着诡异甜腥气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缓缓爬升。

他蓦然抬头,目光锐利如鹰隼,再次扫过底下那群惶惶不安的贵族。他们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像是戴上了一层无形的面具。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绝伦的错觉——他们不再是他熟悉的臣子,而是一群……暂时还未被贴上标签的待定角色,正等待着舞台上属于他们的剧情降临。

而他,是这个舞台下唯一的观众?还是说……也是舞台上的一个?

当晚,第五夜。

沙赫里亚尔没有改变惯例。他依旧坐在他的王座上,烛台被移近了些,照亮他下颌绷紧的线条。他不再慵懒地倚靠,而是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审视猎物的猛兽。

山鲁佐德来了。她依旧穿着那身素白的衣裙,步伐轻盈,仿佛完全不知晓白日里发生的恐怖。她行礼,然后在他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注视下,开始了新的故事。

今夜的故事关于一个背叛誓言的航海家,在暴风雨中被诅咒的缆绳缠绕,拖入深海,永世被海草缠绕窒息。

她的声音依旧拥有那种魔力,轻易地构建出风暴中的甲板、绝望的呼号、如同毒蛇般蠕动的湿滑绳索。贵族们听得屏息,脸上交织着恐惧与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