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棠第三次把垃圾袋往楼道扶手上挂时,指节终于触到了那层黏腻的凉意。不是夏末常见的潮湿,是像浸过冰水的金属,顺着指缝往骨头缝里钻。她低头看了眼腕表,21 点 17 分,楼下收垃圾的三轮车该要来了。
垃圾袋里装着中午没吃完的咖喱饭,馊味混着雨水在塑料袋里发酵,她捏着袋口的手指又收紧了些。楼道灯是声控的,上一秒还亮着的暖光突然灭了,黑暗里只剩电梯井传来的电流声。她摸索着往楼下走,第三步台阶踩到个软乎乎的东西,低头看见是团被雨水泡胀的报纸,头版标题模糊成深褐色的印子。
“哐当” 一声,楼下垃圾桶的金属盖被风吹得撞在箱体上。
林晓棠加快脚步,刚拐过二楼的转角,就看见垃圾桶旁站着个穿藏青色风衣的男人。背影像周明轩,她心里莫名一紧 —— 明明早上才和他在民政局门口分的手,红本本换成绿本本时,他袖口的纽扣还松了颗。
男人听见脚步声转过脸,路灯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不是周明轩。林晓棠松了口气,却又被那双眼看得发慌,像有层雾蒙在虹膜上,连瞳孔的颜色都辨不清。她把垃圾袋往桶里扔,塑料摩擦的声响在空荡的小区里格外刺耳。
“女士,” 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像揉皱的牛皮纸,“你掉东西了。”
林晓棠低头看鞋边,只有摊在地上的报纸。她正要开口,指尖突然被什么东西勾住,是根银色的细链,从垃圾袋的破口处露出来。她扯了扯,链尾坠着个心形的吊坠,磨砂的银面被磨得发亮 —— 那是周明轩送她的 25 岁生日礼物,上周收拾东西时明明扔进了纸箱最底层。
她蹲下去捡,手指刚碰到吊坠,垃圾桶里突然涌出股寒气。不是晚风的冷,是带着铁锈味的冰凉,顺着指尖往胳膊上爬。她抬头想喊,却看见男人的风衣下摆正在融化,像被雨水泡软的糖纸,渐渐变成透明的灰雾。
视线突然天旋地转,林晓棠感觉自己在往下沉,不是掉进垃圾桶的失重,是像浸在温水里的缓慢坠落。她想抓住什么,却只摸到满手的潮湿,耳边传来模糊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拧毛巾,又像是水流过管道的呜咽。
“醒了?”
陌生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林晓棠猛地睁开眼,却被刺眼的白光晃得眯起眼。她动了动手指,感觉手背贴在凉丝丝的布料上,不是自己常穿的纯棉睡衣。鼻尖萦绕着股淡淡的檀香,混着药油的味道,是她从来不用的味道。
“先喝口水吧。”
有人递来个玻璃杯,杯壁上凝着水珠。林晓棠抬手去接,却在看见自己手腕的瞬间僵住 —— 皮肤松弛得像泡发的海带,青色的血管在透明的皮肤下蜿蜒,指节处有明显的老茧,指甲缝里还沾着点褐色的污渍。这不是她的手。
她猛地坐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的胳膊上有块浅褐色的疤痕,在肘弯下方,像片干枯的树叶。这是她 20 岁那年骑电动车摔的疤,明明在去年冬天做激光手术去掉了。她掀开被子跳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踉跄着冲向房间里的穿衣镜。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深灰色的真丝睡袍,领口松垮地挂在肩上,露出的锁骨处有串细小的珍珠项链。头发是半白的,用根乌木簪子挽在脑后,额前的碎发已经全白了,像落了层霜。眼角的皱纹顺着颧骨往下爬,在苹果肌处堆出两道深沟,唯独那双眼睛,还残留着些许熟悉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