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手早已报废。队友们沉浸在悲痛和救援受阻的焦虑中,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去操作投影仪播放数据。
这个念头成了他最后的执念。
一天深夜,风暴似乎有了一丝减弱的迹象,但站内依旧灯火通明,弥漫着绝望和悲伤。守着他的队友因为连日的疲惫,终于支撑不住,在一旁的椅子上沉沉睡去。
陈星醒了。或许是回光返照,一种可怕的精神力量支撑着他。剧痛似乎都远离了。
他看着自己缠满纱布、如同棒槌般的双臂,又看了看不远处桌子上放着的便携式投影仪和那枚宝贵的“预言”硬盘。
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计划在他脑中形成。
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从床上滚了下来,发出一声闷响。幸运的是,疲惫的队友没有被惊醒。他像一条受伤的蠕虫,用胳膊肘和膝盖,一点一点地,艰难地、无声地爬向那张桌子。
每移动一寸,都耗费着巨大的能量,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汗水浸透了病号服,与伤口黏在一起,带来新一轮的折磨。但他眼神里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终于,他爬到了桌子下。接下来是最难的——如何上去?
他靠着桌子腿,用头顶着,用肩膀扛着,一次次尝试,一次次滑倒。虚弱的身体几乎无法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他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终于,借助一个倾斜的角度,他勉强用下巴和残臂勾住了桌沿,将自己一点点“拉”了上去。
成功了。投影仪和硬盘就在眼前。
如何连接?他的“手”无法完成任何精细操作。
他用嘴唇,用牙齿!他像动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极其艰难地用嘴叼起数据线,对准接口,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尝试……汗水滴落在设备上。他几乎用尽了灵魂里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咔哒”一声轻响,连接成功了!
接下来是开机。电源键很小。
他再次低下头,用他那已经冻掉、结痂、惨不忍睹的嘴唇,去触碰那个按钮。一次,两次……终于,投影仪发出微弱的光,风扇开始转动。
巨大的喜悦支撑着他。最后一步,播放!他记得快捷键,他用牙齿,小心翼翼地咬住一支笔,用笔尖去戳投影仪上的按键。
一下,两下……屏幕亮了!数据读取中!
就在这时,他似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身体一软,从桌子上滑落下来,重重摔在地板上。这一下撞击,惊醒了沉睡的队友。
“老陈!!”队友惊呼一声,扑了过来。
而此刻,陈星却笑了。他躺在地上,目光投向窗外。
暴风雪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个短暂的间隙。墨黑色的天幕上,壮丽无比的绿色极光,如同上帝挥动的绸缎,正在缓缓舒展开来,美得令人窒息。
投影仪发出的光束,恰好投射在那片巨大的、纯净的冰原和璀璨的极光背景之上。
没有冰冷的图表,没有枯燥的数字。
在陈星最后模糊的视线里,在那片天地间最大的幕布上,数据流仿佛被极光赋予了生命,化作了一片浩瀚的、旋转的星云。星云的中心,一颗蓝色的星球缓缓浮现。那是地球。是他从小在日记本里用蜡笔画了一遍又一遍的星球,是他女儿梦想看到的蓝色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