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肚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听见个细嗓子在哼童谣,正是迷魂祟天天唱的那个调。 娘突然抡起铁锹砸向井沿:“秀荷!有啥仇冲我来!别害我娃!” 井里传出三奶奶的冷笑声,飘忽得像从水底冒泡:“你们老陈家欠的债,该还了...”
当夜我发起高烧。迷迷糊糊看见个穿碎花袄的姑娘坐炕头,拿湿毛巾敷我额头。 她手腕系着红绳,哼着哄孩子的曲儿。我竟觉得特别安心,攥着她衣角睡着了。 天亮时娘尖叫着摇醒我——我手里真攥着块碎花布,和照片上秀荷那件一模一样。
老支书请来了邻村的神婆。神婆看我手腕红绳就摇头:“怨胎认你当娘了。得赶在午时前找到尸身超度,不然你就得替它怀满九个月!” 娘当场晕死过去。
我们再次下到枯井。这次带着黑狗血和桃木楔,井壁那些同心扣刻痕竟在渗血水。 挖到三尺深时铁锹碰到硬物。是个小陶棺,刚好摆得进婴儿。 棺盖上刻着八字——我认出是三奶奶的字迹,但日期竟是我生日。
“坏了!”神婆拍大腿,“这是移魂术!有人把你生辰借给这死胎了!” 棺盖掀开,里面没有尸骨,只有一撮头发缠着截脐带。头发是我的,去年大病时剪的。
井上突然传来喧哗。村长拖着个人下来,竟是县档案馆那秃顶管理员! 他瘫在泥水里坦白:当年秀荷的死有蹊跷——她根本不是上吊,是被麻绳勒死后伪装成自尽。 “你爷手腕那麻绳...”管理员哆嗦着,“是三奶奶勒死秀荷的凶器,逼他日夜佩着赎罪的...”
肚里突然剧痛。我低头看见腹股沟浮现青紫勒痕,像被无形麻绳缠绕。 婴儿啼哭变成尖笑。井壁的血刻痕开始剥落,露出八十一道符咒——全是三奶奶笔迹。
最深的符咒下嵌着半块镜子。我照见自己变成秀荷的模样,捧着肚子喊疼。 镜里闪过三奶奶的脸:“孩子,你本就是秀荷转世。这债得轮回着还呐...”
井口突然投下晌午阳光。我听见我爷的声音:“锁子,应声啊!” 那撮胎发在我肚脐眼处灼烧起来。红绳寸寸断裂,化作血水滴进陶棺。
棺中浮起个透明婴儿,对我作了个揖。 然后尖叫着冲进阳光里,化青烟散了。
我肚皮瞬间平坦。只剩腕上红痕组成个“冤”字。 井外传来唢呐声——竟是送葬队抬着两口棺材:一口装着三奶奶,一口装着我爷的遗骨。 麻绳从棺缝垂下来,一路滴着水。
【第五章】镜中债
送葬队经过老槐树时,槐籽噼里啪啦砸在棺材上。抬棺的杠子突然断裂,我爷那口棺材斜斜滑进路边的泥沟。 棺盖震开条缝。我看见里面伸出的手——手腕系着的麻绳竟缠着缕碎花布。
人群哗地散开。老支书壮胆上前查看,猛地倒退三步:“尸、尸变了!” 棺材里我爷的遗骸保持下葬姿势,可胸骨位置赫然插着把剪刀。绣着鸳鸯的剪刀,和三奶奶陪嫁那柄一模一样。
更瘆人的是头骨天灵盖碎裂处,塞着团纺线——正是辽东纺织厂的老棉线。 “作孽啊...”神婆抓起把坟头土撒过去,“这是被咒永世不得超生呐!”
当夜我娘发起癔症。盘腿坐炕上学三奶奶抽烟袋,哑着嗓子说辽东话:“秀荷还了债,该你们了...” 她突然掐自己脖子,指甲深陷进肉里:“麻绳...井里...全是麻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