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屏幕上跳出简洁的命令行界面。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快得几乎带出残影。一行行代码无声地流淌，构筑起通往外部匿名网络的隧道。硬盘接入，指示灯稳定地亮起绿光。我深吸一口气，机房浑浊的空气带着金属尘埃的味道涌入肺腑。屏幕上，一个加密的邮件发送界面跳了出来。
光标在收件人地址栏闪烁：[国际金融监管机构联合调查组官方保密邮箱]；[数家顶级财经媒体深度调查组邮箱]；[全球主要证券交易所监管机构举报端口]……一连串复杂而隐秘的地址被准确地输入。
附件：那份凝聚了无数个不眠之夜心血的PDF文件——《盛世集团系统性财务造假及关键证据链分析报告》。标题冰冷而精准，像一把出鞘的手术刀。
正文区域，我停顿了足足十秒。指尖悬在键盘上方。最终，没有输入一个字。任何多余的话语，都会是画蛇添足。冰冷的证据本身，就是最强大的语言。
鼠标指针，稳稳地移动到那个血红色的“发送”按钮上。
指尖落下。
屏幕上跳出简洁的提示：“加密邮件传输中……进度100%。发送成功。”
屏幕的幽光映着我的脸，深蓝色的衣领像一道沉默的藩篱。眼中的暗潮汹涌在这一刻彻底平息，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像抛下了沉重的锚，终于停泊在风暴的中心。我拔掉硬盘，关机。笔记本电脑和硬盘被重新包裹好，塞回工具包的最底层，覆盖上厚厚的废旧抹布和清洁剂瓶。所有的痕迹，都被重新掩埋回清洁工的日常里。
推开沉重的铁门，维护通道的黑暗重新拥抱过来。身后，服务器机房的巨大嗡鸣依旧，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响。我推着清洁车，像个完成了深夜例行打扫的普通清洁工，缓缓融入了大厦深处更浓重的阴影之中。那封点燃最终引信的邮件，已经如同投入深海的鱼雷，朝着它既定的、毁灭性的目标，悄然疾驰而去。
第二天，一个原本普通的股东例会，被骤然拔高规格，成了关乎集团生死存亡的临时股东大会。地点安排在集团最大的阶梯会议中心。上午九点不到，会议中心已是人山人海。巨大的焦虑和愤怒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的头顶。股东们面色阴沉，交头接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和汗味。扛着长枪短炮的财经记者挤满了后排和过道，镁光灯此起彼伏，捕捉着每一张凝重或慌乱的脸。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那断崖式的K线图如同狰狞的伤疤，无声地控诉着昨日的灾难。下方滚动着刺眼的实时股价数字，依然在低位绝望地徘徊。
前排核心区域，气氛更是降至冰点。董事长位置空悬，总裁蒋兆丰面色灰败地坐在侧位，眼神涣散，仿佛一夜间老了二十岁。他握着保温杯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陈锐坐在他斜后方，西装依旧笔挺，但领带却系得有些歪斜，额头上密布着细小的汗珠，眼神像受惊的兔子般不断扫视着会场，每一次与股东愤怒的目光接触，都让他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一下。技术主管苏明哲坐在角落里，眼窝深陷，头发凌乱，盯着自己缠着创可贴的手指发呆，像个等待审判的落魄武士。财务总监秦雪的位置也空着，这缺席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指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