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乌子..."张老汉咬着牙,从腰里摸出个东西。是块黑黢黢的老玉,是他爹传下来的,说能避邪。玉在手里硌得慌,他却觉得心里更慌,"我孙女儿要是少根头发,我...我刨了你老窝!"
哭声停了。
雾却更浓了,裹着股腥气漫过来,像刚宰了羊的血盆味。张老汉看见沙棘林深处动了动,有个影子贴着地面飘。不是走,是飘,离地半尺高,影子尖尖的,像个没腿的娃娃。他刚要喊,那影子"嗖"地钻进雾里,雾里又响起哭声,这次更近了,就在他耳边。
"爷...我冷..."
张老汉浑身一僵。这声"爷",跟丫丫平时叫他的调子分毫不差,连尾音的颤音都一样。他忍不住回头,看见雾里站着个小小的人影,扎着羊角辫,正是丫丫。可那娃的脸白得像纸,眼睛黑洞洞的,没有眼白,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嘴角还挂着笑,笑得嘴角咧到了耳根。
"你不是丫丫!"张老汉把玉往胸前一按,往后退了两步。脚底下踢着个硬东西,是块半截的石碑,上面刻着"禁止近崖"四个字,是前几年县里的保安队立的,说是防着有人坠崖,其实谁都知道,是防阿乌子。
那"丫丫"不说话,就那么笑着,一步步往前走。她走得很慢,脚尖擦着地面,却没扬起一点土。张老汉看见她的手,手指又细又长,指甲是黑的,像刚从泥里捞出来的。
"滚!"张老汉捡起块石头就砸过去。石头穿过那娃的身子,"咚"地掉进沙棘林,连点声响都没惊起来。他这才想起老辈人的话:阿乌子是虚的,刀砍不着,石砸不透,只能用沾过黑狗血的东西镇。可他哪来的黑狗血?山里的狗都被阿乌子叼走好几只了。
"爷...抱..."那娃突然张开胳膊,扑了过来。张老汉闻到一股更浓的腥气,像是腐肉混着崖底的潮气,他闭着眼往后躲,后背"咚"地撞在石碑上,疼得他倒吸口凉气。
就在这时,雾里突然传来驴叫。是他的驴,不知啥时候挣断了缰绳,从硷畔上冲了下来,直挺挺地撞向那"丫丫"。驴蹄子穿过影子的瞬间,那影子"嗷"地一声尖叫,不是娃哭,是像夜猫子被踩了尾巴,尖得刺耳朵。雾"唰"地淡了些,张老汉看见那影子晃了晃,变成个模糊的形状,没有头,只有团黑糊糊的东西,飘在半空,底下拖着几缕像头发又像水草的东西。
驴还在往前撞,鬃毛炸得像团火。张老汉趁机爬起来,往硷畔跑,跑两步又回头看,那团黑影被驴撞得往后退,却伸出只爪子,黑糊糊的,指甲有半尺长,一下抓在驴屁股上。驴"嗷"地一声惨叫,屁股上顿时少了块肉,血"咕嘟咕嘟"地往外冒。
"驴!"张老汉红了眼,刚要往回冲,就看见那黑影突然转向他,雾里又响起哭声,这次不止一个,好几个娃的声音混在一起,"爷...救我..." "爹...我冷..." 有丫丫的声,还有村里前几年丢了的狗蛋的声,甚至有他早夭的小儿子的声。
他的腿像灌了铅,挪不动了。那些声音钻耳朵,钻鼻子,钻心口,让他想起儿子小时候总爱坐在他肩头摘酸枣,想起狗蛋他妈丢了娃后疯了似的往崖下跳,想起丫丫昨天还抱着他的脖子说"爷编的筐最好看"。他恍惚看见雾里站着好多娃,都睁着黑洞洞的眼睛看他,伸出手要他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