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药的动作顿了顿。
殿内静极,只闻窗外风雪声。
我站在那里,像一尊多余的摆设,冷意从脚底漫上。
然后,我听见那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比殿外的雪还凉,轻易穿透我单薄的胸腔,砸在那颗残破的心上。
“不必不安。”他说,甚至带着一丝未曾对我有过的安抚笑意,“她不过是我早年养下的药人罢了。”
“你的心疾特殊,天下间,唯有她的心头血可暂缓其痛。”
药人。
心头血可解。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精准地捅进我心上最柔软、最不曾设防的角落,然后狠狠剜搅。
原来百年师徒情深,百年倾慕眷恋,百年心甘情愿的剜心之痛……
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饲养。
我为他踏入绝地采药灵根尽碎是活该?我为他挡下魔尊一击心脉俱损是应当?我这三年剜心沥血、道基崩毁、仙途断绝……全都只是因为,我是他“早年养下的药人”?
喉咙里涌上强烈的腥甜,比碗中的血更灼烫。我死死咬着牙,咽了回去。
身体里的力气一瞬间被抽空,冷,无法言喻的冷,从心脏最深处爆炸开来,冻僵了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我缓缓抬眸,看向那个男人。
他似乎终于察觉到我的注视,侧过脸来。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因为方才对云瑶的温和,而显得此刻看我时,格外淡漠,如同看一件用惯了的器物,或许有那么一丝不耐,诧异我为何还杵在这里,碍眼。
那眼神彻底碾碎了我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妄想。
世界寂静无声,只有他方才那句话,在脑海里反复回荡,碾磨成齑粉。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视野开始模糊,殿内的暖香、药味、血腥气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最后映入眼中的,是他微蹙的眉,似乎终于对我苍金如纸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形起了点疑虑。
可他未来得及开口。
或者说,我已听不见。
黑暗彻底吞噬了我。
意识沉浮,仿佛溺于无边寒渊。
……
再睁开眼时,鼻尖萦绕的不再是灵虚宗的清冷雪气,而是浓重的血腥与幽冥火的灼热气息。
身下是玄冰玉榻,冰冷刺骨,却奇异地点燃着我经脉中奔腾咆哮的力量。
“尊上,您醒了。”侍立在侧的魔将恭敬垂首,声音带着压抑的狂热。
我缓缓坐起身,玄色衣袍逶迤垂落,心口处一片平坦光滑,再无半分伤痕。
唯有左侧胸腔里,跳动着一颗冰冷而强健的心脏,泵出的不再是温热的鲜血,而是汹涌的、足以焚天灭地的魔元。
镜花水术在眼前凝聚成光滑的水镜。
镜中人,眉目依稀是旧时轮廓,却染上了浓墨重彩的妖异。眼角迤逦着暗红的魔纹,唇色如血,一双瞳孔深不见底,唯有偶尔流转过的暗紫光芒,昭示着截然不同的身份。
前尘往事,恍如一梦。
梦醒时,药人已死。
而今活着的,是统御北境魔域的新尊——夙夜。
我轻轻抚过心口,那里一片沉寂,再不会为那个名字悸动疼痛。
“凌尘……”无声默念,唇角弯起一丝冰凉弧度。
水镜应声而碎,化作万千凄厉嚎叫的怨魂,四散飞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