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像刀子，精准地戳破某种虚张声势。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颤抖地搭上他冰凉的手指。他用力一拽，我笨拙地翻过了栏杆，站到他身边。
脚下立刻传来虚浮感。那边缘太窄了，只容得下半个脚掌。身后是空荡荡的深渊，风声在耳边咆哮，像是无数双手在推搡。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我不敢往下看，只能死死盯着陈桉近在咫尺的脸。
他却松开了我的手，好像完全不在意我是否会掉下去。
“背。”他吐出两个字。
我茫然地看着他。
“圆周率，”他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后100位。”
“什么？”风声太大，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3.1415926……”他开始念，然后停下，看着我，“接着背。背到100位。”
荒谬感攫住了我。在这随时可能粉身碎骨的地方，他让我背圆周率？
“不会？”他挑眉，“还是吓忘了？”
我嘴唇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那些数字被恐惧搅得粉碎。
“背！”他突然厉声喝道，声音尖锐地劈开风墙。
一个激灵，破碎的数字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来：“3.1415926535……”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记忆被巨大的恐惧拉扯着，断断续续，颠三倒四。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在我卡顿时冷冷地提示一两个数字，像最严酷的考官。
脚下的风吹得更加猛烈，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晃动。每一次晃动都引来心脏的一次疯狂抽搐。死亡从未如此具体，具体成脚下几厘米的落差，具体成这片无所依托的虚空。
“……74944592……”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出来，被风瞬间吹干，脸上只剩下紧绷的刺痛。注意力被强行撕成两半，一半用于在混乱的记忆里捕捞那些毫无意义的数字，一半用于对抗身体本能的、对坠落的极致恐惧。
背错了，结巴了，重复了。
他只是冷眼旁观。
最后一位数字，在一片混沌中被挤出来。声音已经哑了。
短暂的寂静，只有风声。
他忽然向前微微倾身，靠近我。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失去了最后的平衡点——
脚下一滑，身体猛地向后倾倒。失重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灭顶。
“啊——！”短促的惊叫被风吹散。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攥住我的胳膊，狠狠地将我往前一拽！
天旋地转。
我重重地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心跳声震耳欲聋，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他箍着我的手臂像铁环，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灼烧着我的皮肤。
我瘫在他怀里，浑身抖得像是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濒死的动物。
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贴到我的耳朵，呼出的气息也是烫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钉子，砸进我剧烈颤抖的神经里：
“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奇异而可怕的穿透力，“连坠落都要别人同意——”
他顿了顿，把我箍得更紧，紧得发痛，然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
“你连死的自由都没有。”
那句话，像一枚冰冷的钢钉，楔进颅骨最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