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空碗摔碎在亭心石板上,裂瓷纷飞,声裂沉寂!

如同摔碎了最后一丝转圜的可能,摔碎了江东半壁摇摇欲坠的太平。

盟约已成。

以谈亭为证,以惊蛰雷声为号。

雨未停。苏峻按刀而出,步入雨中,雨水立刻浇透他的重铠,他却浑然不觉,背影如一头苏醒的洪荒凶兽,每一步都踏起冰冷水花,走向他的万千虎贲。

祖约随后,瘦削的身影在雨中微微发抖,不知是冷,还是兴奋。

亭子空了。

只余一地碎瓷,残留着劣酒的辛辣。

还有那无形无质、却骤然弥漫开来的——

冲天杀气!

这杀气搅动雨雾,冲上云霄,似乎连天穹都被刺破了一个窟窿,雨水愈发滂沱。

江东的天,要变了。

2. 建康

消息传到建康时,庾亮正在写字。

笔是紫狼毫,纸是蜀地贡笺,墨香清远。

他写的是一句诗:“澄清天下志,安靖四海心。”

笔锋遒劲,力透纸背。

但探子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锯断了他的凝神。

“报!历阳苏峻、寿春祖约,已于谈亭会盟,举……举反旗!檄文已传檄各州!”

啪!

那杆名贵的紫狼毫,从中折断!浓黑的墨汁泼溅开来,污了“澄清”、“安靖”,像一场骤然降临的污浊暴雨,淋透了他所有的抱负。

庾亮的脸色瞬间白得如同他身上的素绢朝服。但他腰杆依然挺得笔直。

“乌合之众!”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试图维持宰相的威严,却掩不住声音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像绷得太紧的弓弦发出的哀鸣。

殿外风声鹤唳,仿佛已带来历阳铁骑扬起的尘沙。

温峤的信使几乎同时抵达,信上字迹潦草,透着焦灼:“速防!西线需固!亮兄,切莫浪战,待峤与荆州兵至!”

晚了。

庾亮的手指攥紧了那被污损的诗笺,指节泛白。他仿佛看见苏峻那鄙夷又凶戾的目光,穿透千里,正讥讽地看着他。

“调兵!”庾亮猛地挥手,袖袍带起一阵风,吹熄了案角的灯烛,“阻击于长江之外!绝不能让他渡过天险!”

他的命令一道道发出,急促而刚愎。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力道,掐灭这场由他亲手催生出的叛乱之火。

可他忘了,火,已成了燎原之势。

建康城的天空,阴云密布,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街市依旧繁华,但一种无形的恐慌,已像瘟疫般悄然蔓延。

弦,已绷至极处。

下一瞬,不是断,便是惊天一击!

3.惊变

战报如雪片,却尽是染血的。

“历阳军突破江防!”

“芜湖守将战死!”

“叛军距牛渚矶不足百里!”

败!败!败!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庾亮的心口,也砸碎了建康城虚假的安宁。

苏峻的兵锋太快,太锐!那根本不是什么乌合之众,那是一群被压抑太久、骤然释放的嗜血饿狼!而庾亮仓促派去的军队,更像是送往狼口的羔羊。

庾亮站在宫城高台上,远眺南方,似乎想看清战局。风吹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此刻竟显得有些空荡。

他脸上再无血色,只剩下一种僵硬的、不敢置信的灰败。他算错了。错估了苏峻的决绝,错估了叛军的战力,更错估了自己运筹帷幄的能力。